“且慢,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说:“在你管那位绅士叫这些浑名之前,请你静下心来考虑一下,他的过错究竟有多大,还有更重要的,请你记住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呵。”
“什么!”鲍伯·索耶先生说。
“他的姓名,”班·爱伦喊,“他的姓名!”
“那生聂尔·文克尔先生,”匹克威克先生坚决地说。
班杰明·爱伦先生缓慢地把他的眼镜用靴后跟踏得粉碎,拾起碎片分别装在三只衣袋里,交叉着手臂,咬着嘴唇,用威胁的态度看着匹克威克先生。
“那么,是你,先生,撮合这个婚姻的?”班·爱伦先生终于问。
“我想,一定是这位绅士的仆人做的好事,”老太太插嘴说,“在我家的门口躲躲藏藏地游荡着,想勾引我的仆人们企图反对女主人。马丁!”
“暖?”那坏脾气的仆人说,走上前来。
“你今天是早上对我说的、你在弄堂里见过的那个年轻人,是他吗?”
以上已经看出来,马丁是个不爱讲话的人,他对山姆·维勒看看,点点头,低沉地吼了一声,“就是他!”
向来不骄傲的维勒先生,在他的眼光同那个坏脾气的马夫的眼光相遇的时候微笑一下,算是打一个友好的招呼,并且用有礼貌的字句说他过去“拜识过”。
“我几乎把他扼杀,”班·爱伦先生喊,“这就是那个忠实的人!匹克威克先生,你怎么敢让你的这个家伙从事引诱我妹妹的勾当?我要求你解释清楚,先生。”
“解释清楚,先生!”鲍伯·索耶喊,狠狠地。
“是阴谋,”班·爱伦说。
“地道的骗局,”鲍伯·索耶先生加上一句。
“不知羞耻的欺骗,”老太太发言。
“完全是拆白,”马丁说。
“请听我说,”匹克威克先生恳求说,那时班·爱伦先生倒在一张给病人们放血的椅子上,用手帕捂起脸来。“在这件事上,我除了有一次在这两个青年人会面的时候在场之外,没有帮过忙;那次会面我根本阻止不了,因此我觉得,我在场的话,可以消除可能发生的有点不成体统的色彩;这就是我在这事上的全部活动,我一点也没有想到他们存着立刻结婚的念头。然而请注意,”匹克威克先生赶紧控制住自己加上一句,“请注意,我不是说,倘若我知道他们想结婚,我就会加以阻止。”
“你们听见的吧,你们大家;你们都听见的吧?”班杰明·爱伦先生说。
“我希望他们都听见,”匹克威克先生温和地说,对大家看看,他接下去说:“而且,”说着脸色泛红了,“我希望他们也听见,就是,据我听到的,我敢断言你像这样强迫你的妹妹违反自己的心愿,那是一点也不正当的,你倒是应该出于慈爱和宽恕来努力代替她从小就失掉的那更亲近的家属的地位。至于说我的年轻朋友,我必须请你让我说一句,他在任何一点世俗的有利条件上,至少和你是平等的,纵使不说好得多;除非我们用恰当的气量和审慎来讨论这个问题,否则我拒绝再听任何有关这事的话。”
“我愿意插两句话,附在刚才大发脾气的那位可敬的绅士提出来的问提上面,”维勒先生上前来说,“就是这样的话:在场的人中间有一位曾经叫我做家伙。”
“那跟这事情一点没关系,山姆,”匹克威克先生排解说。“请闭住你的嘴吧。”
“我就不说那事情吧,先生。”山姆答,“但是我只说一点。也许那位绅士认为有什么先人为主的爱情呢;不过根本没有这种事,因为那位小姐在刚交朋友的时候就说,她对他是忍无可忍的。没有谁排挤过他,假使那位小姐没有遇到文克尔先生,那对于他还是一个样。这就是我要说的,先生,我希望我现在使那位绅士的心里舒服了一点。”
在维勒先生这些安慰话之后,接着是短暂的沉默,之后,班·爱伦先生从椅子上起身,声明他从此以后再也不见爱拉白拉的面:鲍伯·索耶先生呢,也不管山姆的恭维话,发了大誓要向那幸福的新郎报复。
但是,当事情正达到高潮、而且有一直这样搁置下去的时候,匹克威克先生发觉老太太是一个很有力的帮手,她显然是被他为侄女辩护的态度感动了,就试着说些安慰话来劝班杰明·爱伦先生,主要是说,总之,也许,还不太坏就算好的了;越少张扬越可以早点补救,而她老实说,她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过去的事没法重来,无奈的事就只好忍受:还有其他许多这类很具真理性的话。针对这些,班杰明·爱伦先生回答说,他并没有不尊敬他姑母或别人的意思,但是假使对于他们完全一样的话,并且他们允许他任性去做的话,他情愿恨他妹妹一直恨到死,甚至到死了以后也不原谅。
当这决定宣布了半百次的时候,老太太终于突然昂起头来显出很威严的样子,说她倒想知道她做了些什么,以致于对她的年龄和地位竟不加以尊敬;她自己的侄儿,她在他出生以前大约二十五年就记得他,在他嘴里没有长牙齿的时候就认识他,更不用说她亲眼看着他第一次剃头发以及在他婴儿时代大小事情上帮过无数次忙了,他对她应该永远怀着尊敬、顺从和同情的,现在却叫她只得来求他了。
这位好太太给班·爱伦先生这些斥责的时候,鲍伯·索耶和匹克威克先生到里面的房间里密谈起来,只看见鲍伯·索耶先生几次凑到一只黑瓶子的嘴上;在这影响之下,他的脸上就逐渐展开了开朗的甚至愉快的表情。最后,他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瓶子,说他非常悲伤,因为自己害自己做了傻瓜,现在他提议为文克尔先生和文克尔太太的健康和幸福干杯,他对于他们的喜事非但不妒忌,并要第一个祝贺。一听是这话,班·爱伦先生突然立起身来,抓过黑瓶子就喝那祝贺酒,喝得太热心了,而且酒性很烈,以至于把他的脸几乎弄成跟瓶子一样地黑。最后,黑瓶子轮流在各人手里转,直到空了为止,而握手和互相道贺是如此地络绎不绝,连铁脸孔的马丁先生也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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