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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马亚一家》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 | 发布时间: 880天前 | 39298 次浏览 | 分享到:


“我刚才没认出你,多明古斯,”卡洛斯说。“楼梯太暗了..我完全记得你..这么说,你现在在这儿?满意吗?”


“我觉得很满意,少爷..格鲁热斯先生就住在上面..”“我知道,我知道..”“请您稍等一会儿,我去禀报堂娜玛丽娅?爱杜亚达夫人..”玛丽娅?爱杜亚达!卡洛斯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可真太美了,同她那娴静美丽的外貌非常相称。玛丽娅?爱杜亚达,卡洛斯?爱杜亚笃..两人的名字有相同之处①,很难说,这是否预示着他们命运的结合。


这时,多明古斯来到大厅门口,停住步,一只手扶着门帘,用一种诡秘的口气笑着说:“是英国女教师病了..”“哦,是女教师?”


“是的,少爷,从昨天起有点儿发烧,胸口发闷..”“哦!..”多明古斯不慌不忙地朝门帘轻轻迈过一步,恭敬地望着卡洛斯说:“您的爷爷好吗?”


“谢谢,多明古斯,他很好。”


“他真是个大好人!..在里斯本,是的,再没有象他这样的人了!”


“谢谢,多明古斯,谢谢..”


他终于出去了,卡洛斯脱下手套,好奇地在大厅里慢慢地转了一圈。地板是重新铺的;门旁有一架老式三角钢琴,上面蒙了一块发白的布罩;附近一个放满了一本本乐谱和画报的书架上摆着一只日本花瓶,瓶里三朵美丽的白色百合花已经枯萎;所有的椅子都套着丝绒;沙发椅前,摊着一张旧虎皮。和在中央饭店一样,这间租来的房子陈设虽然简朴,却使人感到悦目、舒适:色彩与蓝色糊墙纸颇为协调的亚麻布新窗帘里面,是两幅古典式的透明棉织品的内窗帘;一只小型多抽屉的阿拉伯式柜子,靠在一面光秃秃的墙壁前,卡洛斯记得几天前在亚布朗大叔家见过这种柜子;厅的中央,一张铺着丝绒台布的椭圆形桌子上,摆满了精美的精装书籍,画册,两只日本铜杯,一个德累斯顿①瓷花篮,还有许多珍贵的艺术品;这些东西肯定不属于格鲁热斯母亲所有。厅里飘溢着一般难以言状的清香,从那摆设得井井有条的家具什物上拂过,使件件东西带上一种特别的魅力,那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卡洛斯在中央饭店的房间里已经闻到过,最突出的是茉莉花的香气。


但是,吸引卡洛斯的是一扇本色亚麻布的漂亮屏风,上面绣着一簇簇花枝,摆在窗户附近,形成了一个更为隐蔽、更为亲切的角落。那里摆了一把紫红色缎面的矮椅子,一块大踏脚垫,一张缝纫用的桌子上摊着一件做了一半的女人活计,几期时装杂志,一块卷起的刺绣,还有一筐凌乱的五颜六色的毛线团。这时,那只讨人喜爱的苏格兰小母狗正舒舒服服地蜷着身子趴在柔软的椅子上。卡洛斯常常梦见这只小母狗在阿泰罗一带追随着一位美貌的①爱杜亚笃和爱杜亚达是同一名字,因性别不同而结尾不同。


①德国易北河畔一座城市,盛产瓷器。


女子轻快地跑着,或是蜷缩着睡在一条柔软的大腿上..“你的,小姐,”①他对它低声说,想博得它的好感。


小母狗猛然站起来,竖起耳朵,嗅着这个陌生人,那蓬乱稀疏的头毛里露出了一双亮晶晶的美丽黑眼睛,显出疑惑的神情,简直和人的眼睛一般敏锐。有一阵子,卡洛斯真担心它吼叫起来。但是小母狗突然和他耍起来,躺在椅子上,不雅观地四脚朝天,任他抚摸肚皮。卡洛斯正要给它搔痒和轻轻拍拍它时,地席上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他一转身,看见玛丽娅?爱杜亚达站在面前。


这真象突然出现了一个幻影——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与其说是向她致意不如说是为了掩饰那张感到血液已经涌了上来的涨红的脸。她穿着合身的黑色丝织哔叽衣裙,男装式的直领,胸前别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还有两片绿叶衬托。她身材颀长,肤色洁白。她在椭圆桌旁坐了下来,打开一块带花边的小手帕。她微笑着向卡洛斯示意,卡洛斯遵命拘束地坐在丝绒沙发的边沿。一阵使他感到沉闷、甚至是严肃的沉默之后,玛丽娅?爱杜亚达开口说话了,那声音甜美、稳重的金嗓子真使人倾倒。


卡洛斯心神恍惚不定,隐隐约约地听出了她是感谢他曾给罗莎看过玻他的眼睛每多看她一会儿,就马上发现她一个新的迷人之处,发现她更为尽善尽美。她的头发不是从前他看到在远处阳光下呈现出来的金黄色,而是浅栗和深栗两种颜色,厚厚的,在额前微微卷曲着。她那炯炯的黑色目光中,既含着忧伤也含着亲昵温柔。说话时,她不时习惯地,随随便便把双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透过那肥瘦合适的带着白袖口的丝哔叽衣袖,他感到了她那双手臂的柔美、白皙,甚至那手臂上的体温。


她不说话了。卡洛斯正要开口,却又感到血涨红了面颊。尽管他从多明古斯那儿知道是女教师病了,但是惶遽窘迫之中,只怯生生地问了一句:“不是您的女儿病了吧,夫人?”


“哦!不是的!感谢上帝!”


同多明古斯说的一样,玛丽娅?爱杜亚达告诉他,英国女教师两天前感到不舒服,呼吸困难,咳嗽,略微有点儿发烧..“起初,我们以为是感冒了,很快就会好的。可是,昨天下午病又加重了。现在,我真希望您快点儿去看看她..”她站起身来,走过去拉了一下钢琴边上的一根粗大的铃绳。她脑后的头发往上梳着,露着金色的细绒绒的毛发,微微卷曲着覆在乳白的脖颈上方。


在那些罩着棱纹布的家具和既肮脏又俗气的涂着灰泥的天花板的映衬之下,卡洛斯感到她整个人显得更加光彩夺目,具有一种极为高雅的美,简直难以言状。他想,如果在大街上遇见她,他绝不敢象现在这样如此大胆地用坦率爱慕的目光看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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