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   馆   轶   事                                                                  

天阴沉沉地，铅一般沉重，暗淡的街灯凄凉地照着行人稀疏的大街，而座落在西街的茂昌餐馆却灯火辉煌，生意盎然。

店主人扭着肥乎乎的屁股忙来忙去，带着肥胖油腻的笑脸穿梭在餐厅与厨房之间。

东边四位顾客围着一桌酒菜，脸上放着油腻腻的红光正谈的起劲。

正中的胖经理挪了挪臃肿的屁股，重新塞满了整个坐椅，于是椅子的四周溢出一个肉围，他伸出胖乎乎的大手比划着：

“嗨！咱们这里的菜差的远着哩，不说质量、水平，就是这价钱也低得很。你看人家广州，上次我们出差，吃了一条蛇就花了好几百，蛇，你们是没吃过的。”说着挟起一块鸡块放在嘴里得意地咀嚼着，仿佛在品着蛇的香味。其余的三个人羡慕地看着他咀嚼，心驰神往。

“经理，下回出差该轮我跟您了吧？”旁边的会计小王张着红艳艳的小口撒娇说。

“哎，经理该轮我了吧？”小李听到小王的话，忙着把口中的肉整吞下去说，“去年上海那一趟不是她去了么？”

小王急道：“你还去过北京呢！”

一直没开腔的老赵往前探了探红涨的脸，咪着醉眼说：“你们——你们两在此变大小，变大小，谁赢了谁去。”

“变大小，对，就变大小。”经理感兴趣地说。

她俩个在经理与老赵的临督下猜起了挙头。

“小王赢了，小王赢了。”经理斜咪着小眼睛，笑盈盈地说。

“经理你偏心，小王她耍奸。”小李不满地抗议。

就在他们争风吃醋难解难分的时候，门“吱”地开了，进来一个满脸灰黑，背上背着一大捆木匠家具的中年人。他放下家具向众人看了看：

“老板，有什么饭？”他问。

“那边有菜谱。”店主人向正面的墙上指了指，不冷不热地说。

木匠脱下羊皮袄放在椅子上，用目光在“菜谱”上细细地扫了一遍，慢慢地坐在椅子上，按了按衣兜，面有难色地说：

“来两碗面吧！”

不到五分钟两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就放到了面前。别看店主人身体笨重，干活倒伸手不凡。他看到这位客人狼吞虎咽的样子，禁不住问：

“你是干啥的？不是本地人吧？”

他停住吃，看着店主人说：“我是木匠，出来找活干的，前几年农闲的时候常出来给人家打柜子什么的，今年不知咋得，说啥也揽不到活。”说到这里他神情暗淡。

“嗨，现在人家谁还打柜子？”他们的谈话显然吸引了经理，“人家现在都是高档家具，什么组合柜呀，铝合金......”说着他看到木匠端着碗面，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恻隐之心陡然而生，他从桌上端起一盘红烧肉慷慨地递了过去，“给，吃吧，光吃面那能行呢，那么吝啬干么？”

木匠看着这盘鲜嫩喷香的肉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感激地说：

“不好意思，谢谢！”

“给，这个也给你。”说着经理把一条只去了一个头的鱼也送了过来。

经理的慷慨大度，使木匠受宠若惊，他举目不安地看着经理说：

“这——这么贵重，这么多。”接着又说，“吃了这些，面要剩的，怪可惜的。”

“嗨！不就是一碗面吗？我们在哪儿吃饭不是一剩大半桌？能有你这二十多碗面！”经理轻松地满不在乎地说完继续咀嚼品味。

听了经理的话，木匠惊的半天合不拢嘴：二十碗的东西一下子就扔了？二十碗面拿回家去能吃几天？这个“惊人”的数字一下把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胖经理身上。他看到胖经理挟着一只鸡爪子津津有味地啃着，心里便增加了几分无名的得意：“鸡爪子也啃？那干巴巴地有啥啃头？”继而他的目光完全被小王手上的三个金灿灿的戒指吸引住了：三个全是金的？他在心里嘀咕。不一会他终于得出了“结论”，一个金的，两个铜的，肯定是。“肯定”之后他又心安理得地要了二两烧酒。

不知不觉经理四个人已经是摇摇欲坠，他们把三百块钱摔到饭桌上，歪歪扭扭地走出门。

这时木匠的脸上也有了几分醉意，觉得自己也该走了。他拿出一张拾元的票子，本想慷慨地，像经理那样潇洒地摔在桌上就走，但他马上又踌躇着揣在了怀里，只拿出贰元的一张慢慢地放在桌上。

当他走到门口时，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来，看着经理他们刚离开的桌面：一只去了两条腿的鸡还有一条完好无损的红烧鲤鱼.......

“二十碗？何止二十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