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不是病魔缠身,也会坐上小火车,一直把我的朋友送到东锡埃尔的。我们呆在巴尔贝克车站的时间里——小火车的司机不紧不慢地等一些姗姗来迟的朋友,他们不来,他是不想开车的。同时他也不紧不慢地喝着清凉饮料——我答应每周至少去看他数次。布洛克也到车站来送行——圣卢很讨厌。圣卢见我们这位同学听见了他要我到东锡埃尔去吃午饭,吃晚饭,去住,最后也对他说:
“如果你哪天下午凑巧路过东锡埃尔,我又有空,你可到司令部来找我。不过,要说有空嘛,我几乎从来就没空。”口气极为冷淡,使命是纠正发出邀请时那迫不得已的热情,防止布洛克对邀请认真对待。可能罗贝尔也担心,如果我一个人,我不会去。他以为我与布洛克的交情要胜过我自己之所言,这样就叫我能有一个同路的伙伴,一个带动人。
我真怕这种口气、这种一面邀请一面又劝人家不要来的邀请方式会使布洛克不快,觉得圣卢干脆什么都不说也许还更好些。可是我错了。火车开走以后,我和布洛克一起离开车站,一直走到我们必须分手的两条大街交叉处。一条大街通旅馆,另一条通向布洛克家别墅。整个这段路上,布洛克一直不停地问我,我们哪一天到东锡埃尔去,因为“圣卢对我那么好”,如果不应邀前去,他未免“太感情粗糙”。我很高兴,他竟然没有发现,那邀请是用怎样毫不迫切、勉强算得上彬彬有礼的口气发出的。或许他还没有不高兴到那种程度,还愿意装作没有发现。不过我还是为他着想,希望他不要立刻去东锡埃尔,以免成为笑柄。但我又不敢向他表明圣卢远不如他那样追不及待,也不敢给他出个主意。那主意只会使他不快。他真是太迫不及待了。虽然他这类缺点完全可以由一些杰出的优点来补救,换上更内向的别人,是不会有这些缺点的。但他这样的冒昧,确实叫人恼火。照他说,我们这个星期之内非去东锡埃尔不可(他说“我们”,我想,他有点指望我去,好给他去当借口)。整整这一路,走到绿树掩映的体育场前,走到网球场前,走到市政府前,走到卖海鲜的小贩前,他都停下来,求我定一个日子。我不干。他离开我时,生气了,对我说:“请便吧,先生。不管怎么样,我不得不去,既然他请了我。”
圣卢特别担心对我外祖母感谢得不够。第三天我收到他一封信。在这封信里,他再次委托我向外祖母致谢。这封信是从他驻防的城市寄来的,在信封上邮局盖上了邮戳,上有那个城市的名称。这封信似乎向我飞奔过来,对我说,在路易十六骑兵团军营的四堵墙内,他思念着我。信纸上印着马桑特的家徽,我从上面分辨出一头雄狮高踞于一花环之上,花环下方由一顶法兰西元老帽构成圆形。
“旅途顺利,”他在信中告诉我,“一路阅读在车站上购买的一本书。这本书的作者叫阿费德·巴丽纳①(我估计这位作者是俄国人,一个外国人能写得这么好,我觉得真了不起。告诉我,你对此书如何评价吧!大概你很熟悉,你是无书不读的渊博学者)。我现在又回到这粗俗的生活中。唉!我觉得在这里自己简直是被流放。我留在巴尔贝克的一切,在这里是没有的。在这种生活中,我找不到任何温馨的回忆,任何智慧的魅力。你一定会蔑视这样的生活环境,不过这种生活也并非没有任何动人之处。自我上次离开这里以来,我好像觉得一切都变了样。因为在这期间,开始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时代,也就是我们的友谊所开始的时代。我希望这个时代永远不要结束。我只向一个人谈到这个时代,谈到你,这个人就是我的女友。她出我意料地来到我身边,我们一起度过一个小时。她很希望与你结识,我想你们一定会谈得很融洽,因为她也非常爱好文学。相反,为了回忆咱们的交谈,为了重温我永远不会忘记的那些时刻,我倒躲开我的同伴。他们是些很好的小伙子,但是我对他们说这些,他们可能无法理解。对于与你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第一天,我几乎更喜欢自己单独回忆,不给你写信。可是,你思维细致,性情极为敏感,又怕你收不到我的信胡思乱想。你肯于俯就这个粗野的骑兵,但是要把他改造得文雅一些,更细腻一些,更与你相称一些,你可要下大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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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阿费德·巴丽纳是露意丝·塞西尔·万桑(1840—1908)的笔名,她是《辩论报》的撰稿人,著有研究贝尔纳丁·德·圣-彼埃尔、缪塞的书籍,也是向法国读者介绍易卜生、斯宾塞和托尔斯泰的人。
这封信,从充满柔情来说,与我自己凭空想象的他给我写的信基本上很相像。我那时尚未结识圣卢。后来,他第一次的接待非常冷淡,使我从幻想中清醒过来,让我面对冰冷的现实。这冰冷的现实倒没有永远那般一成不变。
我收此信以后,每当午餐时刻信件送到时,哪一封信如果是他来的,我立即会认出来,因为这信总具有一个人不在时所显示出来的第二张面孔。从这张面孔的线条上(笔迹的特点),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认为我们抓不住一个人的心灵,正象我们从鼻子的线条或声音的抑扬顿挫上能抓住人的内心一样。
现在,撤掉餐桌上的杯盘碗盏时,我心甘情愿地坐在桌旁了。如果不是那群少女可能经过的时刻,我也不只是朝大海那边凝望了。依然料放着的刀叉那中断了的动作,凌乱的餐巾那鼓起的圆形,阳光又在上面增添了一块黄色的丝绒,半空的酒杯更加显示出其形状上那美妙的下小上阔,在半透明玻璃而又似乎凝聚着目光的杯底,残酒颜色很深却熠熠生辉;移动容器,光照引起液体饮料的嬗变;在已经半空的高脚水果盘里,李子从绿到蓝,从蓝又变成金色;已老旧的椅子移来移去、每天两次来到桌布四周落坐;桌布铺放停当,好比在祭坛上铺放停当,在这里举行美食庆典一般。桌布上,牡蛎壳底还残留着水晶般清澈的几滴汁,如同石雕的小小圣水缸中的几滴水。自从在埃尔斯蒂尔绘的水彩画上看见了一些这样的东西之后,我极力在现实中重新找到这些东西。我喜欢这些东西,正如我喜欢具有诗情画意的某些东西一样。在我从未设想过有美的地方,从最常用的物件中,从“静物”的深沉生命中,我极力寻找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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