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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契诃夫1888年作品》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契诃夫 | 发布时间: 867天前 | 18855 次浏览 | 分享到:


“艺术家和玛耶耳已经跟我讲到过您的病,”他说。“很愿意为您效劳。怎么样?请坐吧。……”他让瓦西里耶夫在书桌旁边一把大圈椅上坐下,把一个烟盒送到他跟前。


“怎么样?”他开口说,摸着他的膝头。“我们来谈正事吧。


……您多大岁数?“


他提问题,医科学生回答那些问题。他问瓦西里耶夫的父亲害过什么特别的病没有,是不是常喝醉酒,有没有什么残酷的行为或者古怪的脾气。他又用同样的问题问到他祖父、母亲、姐妹、弟兄。他听到瓦西里耶夫的母亲有很好听的歌喉,有时候还上台演戏,就忽然活泼起来,问:“对不起,您可记得您母亲对舞台的兴趣浓不浓?”


大约二十分钟过去了。瓦西里耶夫讨厌那位医师一个劲儿摸他的膝头,老是讲那一套话。


“大夫,您那些问题,依我看来,”他说,“是想弄明白我的病有没有遗传性。”


医师又问瓦西里耶夫年轻时候干过什么秘密的坏事没有,脑袋受过伤没有,有没有什么爱好、怪癖、特别的嗜好。


凡是勤恳的医师通常问到病人的种种问题,即使有一半不回 答,也丝毫无损于病人的健康,可是米哈依尔·谢尔盖伊奇、医科学生、艺术家,全都现出一本正经的脸色,仿佛只要瓦西里耶夫有一个问题答不上来,就会前功尽弃似的。医师听到答话以后,不知为什么,总在一片纸上记下来。听说瓦西里耶夫学过自然科学,眼前在学法律,医师便深思起来。……“去年他写过一篇精采的文章 ,……”医科学生说。


“对不起,别搅扰我,您妨碍我集中思想,”医师说,用半边脸笑了笑。“是的,当然,这对病的形成也不无关系。紧张的脑力劳动,疲劳过度。……对了,对了。您常喝酒吗?”


他对瓦西里耶夫说。


“很少喝。”


又过了二十分钟。医科学生开始压低声音述说自己对这次犯病的直接原因的看法,说到前天艺术家、瓦西里耶夫和他怎样去逛C巷。


瓦西里耶夫听他的朋友们和那位医师讲到那些女人和那条悲惨的巷子的时候用那么淡漠的、镇静的、冷冰冰的口吻,觉得奇怪极了。……“大夫,请您只回答我一个问题,”他说,按捺自己的火气,免得说话粗鲁,“卖淫是不是坏事?”


“好朋友,这还有问题吗?”医师说,表现出这个问题他早已解决了的神情。“这还有问题吗?”


“您是精神病医师吧?”瓦西里耶夫粗鲁地问。


“对了,精神病医师。”


“也许你们大家都对!”瓦西里耶夫说着,站起来,开始从房间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也许吧!可是我却觉得奇怪!


我学了两门学问,你们就看作了不起的成就,又因为我写过一篇论文,而那篇论文不出三年就会给人丢到一边,忘得精光,我却被你们捧上了天。可是由于我讲到那些堕落女人的时候不能象讲到这些椅子的时候那样冷冰冰,我却要受医师的诊治,被人叫做疯子,受到怜悯!“


不知因为什么缘故,瓦西里耶夫忽然心中充满难忍难熬的怜悯,他可怜自己,可怜他的同学,可怜前天见过的那些人,也可怜医师。他哭起来,倒在那把圈椅上。


他的朋友们探问地瞧着医师。那个医师现出完全了解这种眼泪和这种绝望的神情,现出自认为在这方面是专家的神情,走到瓦西里耶夫跟前,一句话也没说,给他喝下一种药水,然后,等到他平静点,就脱掉他的衣服,开始检查他皮肤的敏感程度、膝头的反射作用,等等。


瓦西里耶夫觉得舒畅一点了。等到他从医师家里走出来,他已经觉得难为情,马车的辘辘声不再刺激他,心脏底下那块重负也越来越轻,仿佛在溶化似的。他手上有两个方子:一 个是溴化钾,一个是吗啡。……这些药他从前也吃过!


在街上,他站定一忽儿,想了想,就向两个朋友告辞,懒洋洋地往大学走去。


「注释」


①《旧约·创世记》载:“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这句话的意思是:她们仍旧是人。


②指耶稣所宽恕的一个荡妇,见《新约·路加福音》第七章 .


③达尔戈梅斯基的歌剧《美人鱼》中公爵的咏叹调。


④意大利语,开头几个词的意思是:晚安,先生们。其余的词是含糊地摹仿歌剧台词开玩笑。


⑤意大利语,是对歌剧台词的含糊的摹仿。


⑥法国拉斐特地方产的一种红葡萄酒。


⑦巴赞(1811—1888),法国元帅。——俄文本编者注


⑧格利沙是格利果利的小名。


⑨法语:阿依达式。阿依达是歌剧《阿依达》的女主人公,原是埃塞俄比亚公主,后被埃及所俘。


⑩旧俄时代一种风行的画报。




契诃夫1888年作品第二卷 《命名日》-1




在命名日宴会上,人们吃过八道菜,谈过无数的话以后,过命名日的人的妻子奥尔迦·米海洛芙娜起身走到花园里去了。必须不住地微笑和谈话的义务、餐具的玎珰声、仆人的手忙脚乱、各道菜中间的长久间歇、她为了对客人遮盖自己怀孕而穿上的紧身衣,都已经使她感到筋疲力尽。她有心走开,离那所房子远些,在阴凉的地方坐一阵,定下心来想想过两个月就要生下来的孩子。她已经养成习惯,每逢从宽广的林荫道往左拐弯,踏上狭窄的小径,那些思想就会来到她的心头。在这儿,在李树和樱桃树的浓荫下面,干枯的树枝常常搔她的肩膀和脖子,蜘蛛网粘到她脸上来,她的脑子里就会升起一个性别未定、脸容不明的小宝宝的形象,于是她开始觉得,亲切地搔她的脸和脖子的,并不是蜘蛛网,而是那个小宝宝;等到小径的尽头出现一道稀疏的篱笆,篱笆的另一边立着那些用陶土做顶的矮而宽的蜂箱,停滞不动的空气里开始发散出干草和蜂蜜的气味,人可以听到蜜蜂的柔和的嗡嗡声的时候,那个小宝宝就完全占据了奥尔迦·米海洛芙娜的心。她往往走到用细树枝编成的窝棚旁边,在一条小长凳上坐下,开始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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