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人倒变好了,”总管说。
“哪点儿好呢?”
“聪明多了。”
“聪明倒是聪明多了,这话不错,年轻人,可是那又有什么用?临到灭亡的当口,人聪明了又有什么意思?聪明也不顶用,反正要完蛋。要是野鸟没有了,猎人再怎么聪明,又有什么好处呢?我是这么想:上帝一手把聪明赐给人,一手却把力量收回去了。人变得弱了,弱极了。比方拿我来说。……我一个钱也不值,全村子里就数我差,可是,年轻人,我毕竟有力量。你看,我六十多岁了,可是我天天放牲口,晚上为挣二十戈比还给人看牲口,不睡觉,也不怕冷。我儿子倒比我聪明,可是叫他来干我这个活儿,他明天就会要求加工钱,要不然就去看病了。就是这么的。我除了面包什么也不吃,因为‘我们日用的饮食,天天赐给我们’③,我父亲也是除了面包什么都不吃,我爷爷也一样,如今的庄稼汉呢,又要喝茶,又要喝白酒,又要吃白面包,睡觉一定要从傍晚一 直睡到天明,还要看病,说不尽的娇气。这都是什么缘故?就因为人弱了,没有力量支撑他。他倒愿意不睡,可是眼皮偏偏合上,没有办法哟。”
“这话是实在的,”美里统同意说。“如今没有真正的庄稼汉了。”
“坏事也不必瞒着,我们正一年年糟下去。要是论一论现在的老爷,比庄稼汉还要不济。如今的老爷们样样精通,连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可是这有什么用?瞧着他们,简直觉得可怜。……又瘦又弱,就跟什么匈牙利人或者法国人一样,一点也没有威风,一点也没有气派,只不过名义上是老爷罢了。他们,可怜虫,既没有本事,也不干什么事,谁也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他们要么拿着钓竿坐在河边钓鱼,要么躺在在那儿,肚皮朝上,一个劲儿看书,要么混到庄稼汉当中去说这说那,老爷挨饿了,就去做文书。他们糊里糊涂混下去,想都没有想过干点正经事。从前老爷们有一半当将军,可现在的老爷们全是废物!”
“他们穷下来了,”美里统说。
“他们穷是因为上帝夺去了他们的力量。人总拗不过上帝啊。”
美里统又呆望着一个地方出神。他想了一忽儿,照稳重谨慎的人那样叹口气,摇着头说:“这都是因为什么呢?我们造的孽太大,我们忘掉上帝了,……所以如今样样东西都到了末日。话说回来,这个世界反正不能万古长存,人该明白才是。”
牧人叹口气,仿佛想打断这种不愉快的谈话似的,从桦树那儿走开,用眼睛数那些奶牛。
“嗨嗨嗨!”他吆喝道。“嗨嗨嗨!你们这些该死的,叫你们遭了瘟才好!魔鬼把你们赶进林子里去了!来啊,来啊,来啊!”
他现出气愤的脸色,到灌木丛中去找回牲口。美里统站起来,在树林边上慢腾腾地走动。他瞧着脚下,暗自思索。他仍旧希望想起还有什么东西没给灭亡碰到。又有些光点滑过斜飘的雨丝,在树梢上跳动,然后在湿树叶中间熄灭了。达木卡在一丛灌木底下发现一只刺猬,希望引起主人对这个东西的注意,就汪汪地叫起来。
“你们那儿有过天狗吞日的事吗?”牧人在灌木丛后面叫道。
“有过!”美里统回答说。
“是啊。老百姓到处都在抱怨这种事。……老弟,可见天上也乱七八糟!这不会没来由。……回来,回来!喂!”
牧人把牲口赶到树林边上,自己靠在一棵桦树上,看一 阵天空,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芦笛,吹起来。他跟先前那样心不在焉地吹着,只吹出五六个音。仿佛芦笛是头一次落到他的手里似的,发出来的声音迟疑不定,没有章法,合不成一个旋律,然而正在思考世界末日的美里统,却在笛声里听出一种极其悲凉和惹人厌恶的调子,情愿不听才好。那些顶高顶尖的音摇摇曳曳,断断续续,似乎在伤心地哭泣,仿佛芦笛觉得疼痛,受了惊吓似的。那些最低的音,不知什么缘故,使人联想到迷雾、垂头丧气的树木、灰白的天空。这样的音乐倒似乎跟天气、老人、他那些话相称。
美里统想要抱怨一番。他走到老人跟前,瞧着他那忧郁而讥诮的脸色,瞧着他的芦笛,嘟哝道:“日子也不及从前了,老大爷。简直叫人活不下去。歉收啦,穷困啦,……牲口不时得瘟病,人也生病。……穷困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总管的胖脸变得发紫,现出女人气的愁闷神情。他动着手指头,好象要找出话来表达他那难以形容的心情。他接着说:“我家里有八个孩子,一个老婆,……母亲还活着,可是我每月的薪水一共只有十卢布,而且我们得吃自己的伙食。我老婆穷得脾气凶恶,……我自己也喝开了酒。我是个谨慎而稳重的人,受过教育。我本来该太太平平坐在家里,可是我成天价带着枪乱跑,象一条狗似的,因为我没有办法:家里待不下去啊!”
总管觉得他的舌头完全没有说出他所想说的话,就摆一 摆手,沉痛地说:“要是世界一定要灭亡,那就索性快一点吧!不必再拖延下去,害得人白白受苦。……”老人取下嘴上的芦笛,眯细一只眼睛看芦笛上的小孔。他神情忧郁,脸上布满大雨珠,象眼泪一样。他微微一笑,说:“可惜呀,老弟!上帝啊,多么可惜!土地啦,树林啦,天空啦,……各种动物啦,这些东西原是创造出来,互相配搭,各有各的智慧的。现在呢,样样东西却都要完蛋了。其中顶可惜的就是人。”
树林里响起大雨的哗哗声,离这一带林边很近。美里统朝传来雨声的那边望了望,系上所有的纽扣,说:“我要到村子里去了。再见,老大爷。你叫什么名字?”
“穷路加。”
“好,再见,路加!谢谢你那些有益的话。达木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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