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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狗年月》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君特·格拉斯 | 发布时间: 885天前 | 27252 次浏览 | 分享到:


    这种事已经讲好了。我们只找到双层云母片麻岩。布鲁尼斯在检验时让这些片麻岩消失在残存的棕色齿根之间,从一边腮帮跑进另一边腮帮,直到他确信:“实际上,我们找到的是好些极为罕见的双层云母片麻岩。我们又找到了这些片麻岩,多让人高兴啊!”


    后来,布鲁尼斯参议教师放弃了所有通往采比翁的弯路。他再也不走到黑板后面去,再也不谈业已丢失的双层云母片麻岩了。当他从会议室走到我们教室时,他在路上不再抱着药瓶走进教师洗手间,而是在课堂上瘾头十足地公开克扣我们的采比翁药片。那双手尴尬的颤抖引人注目。在一句话当中,在艾兴多夫的两节诗之间,他感到:他用手指掏出的不是一片采比翁,他用三根有结节的手指抓到的是五片采比翁。他把五片药全都扔进贪得无厌的嘴里,吧唧吧唧地吃起来,使我们都不得不掉转目光。


    不,图拉:


    我们并没人告发他。但确实又有好些人告状。不过,我们班上没人告过状。虽然后来有几个学生,其中也有我,作为证人在会议室作证,但我们都很克制。我们在万不得已时才说,尽管确有其事,参议教师先生在课堂上是吃过甜食,但吃的不是采比翁药片,而是普通的麦芽止咳糖块。布鲁尼斯参议教师一直就有这个习惯,还在我们读中学一二年级时就有,当时还根本谈不上采比翁药片。


    我们的证词并不管用。在逮捕布鲁尼斯时,从他的衣袋衬里中找到了采比翁粉。


    最初听说是我们校长——高级参议教师克洛泽告的状,有几个人猜测是林根贝格——一个数学教师干的,后来这件事传开了。古德龙学校的女生们,布鲁尼斯上历史课那个班的女孩子,说了他的坏话。在我能想到这肯定是图拉所为之前,已经有人提到图拉·波克里弗克了。那就是你呀!


    为什么这样做?因为要这样做,所以这样做!十四天后,布鲁尼斯参议教师不得不把我们班交给霍夫曼参议教师,他再也不上课了;不过他并未坐牢,而是呆在埃尔森大街钻研他的云母石。十四天后,我们再一次见到了这位老爷子。我们班两个学生和我被叫进会议室。已经有两个七年级的中学生和古德龙学校的五个女孩在那儿等着,女孩当中就有图拉。我们都使劲儿冷笑,太阳光掠过架子上的所有棕色药瓶。我们都站在柔软的地毯上,不能坐下。墙上的古典作家们都文人相轻。在长会议桌的绿天鹅绒上方,灯光在尘土中翻腾。门上加了润滑油。布鲁尼斯参议教师被一个身着便服的先生——不过此人并非教师,而是一个便衣警察——带了进来。高级参议教师克洛泽跟在这两个人后面。布鲁尼斯亲切友好、心不在焉地向我们点点头,擦着那双棕色的、有结节的手,露出一丝嘲讽的神情,仿佛他要转向那个题目,讲述祖卢人的婚礼准备工作,讲述一个罐头盒的命运,讲述一个女孩嘴里的麦芽止咳糖块。可是,讲话的是那个身着便眼的先生。他称这次在会议室里的碰头是一次必不可少的对质。他慢条斯理地向布鲁尼斯参议教师提出那些耳熟能详的问题,内容涉及到采比翁和从药瓶里取出采比翁药片。布鲁尼斯遗憾地摇头否认这些问题。先是七年级学生接受询问,然后是我们。既有提供罪责的材料,也有去除罪责的材料。我们的回答结结巴巴,矛盾百出:“不,我没有看到这件事,只是听人说。我们总认为是这样。只是因为他喜欢吃糖,所以我们这样假定。他当着我的面没有拿。可是肯定他……”


    我不相信自己是最后说这番话的人。这些话说的是:“布鲁尼斯参议教师肯定尝过三次至多四次采比翁药片。可是,这种小小的欢乐是我们给他的。我们知道他喜欢吃甜食,一直就喜欢。”


    在一问一答的过程中,我发觉布鲁尼斯参议教师是多么愚蠢,多么无奈,忽而左、忽而右地翻遍他的上衣口袋啊!这时,他激动不已地润了润嘴唇。身着便服的那位先生既不翻口袋也不舔嘴唇。他先是在高高的窗户边同高级参议教师克洛泽讲话,然后又招手让图拉走到窗前。她穿一条黑色百褶裙。要是布鲁尼斯带着他的烟斗就好了,可他却把烟斗放在大衣里了。那位身穿便服的官员流里流气地对着图拉低声耳语。我心急如焚,好像鞋底在柔软的地毯上燃烧起来了似的。参议教师片刻不停的双手和他的舌头孜孜不倦地动着。现在,身穿黑色百褶裙的图拉正挪动脚步。在她停下步来之前,衣料在悉索作响。她用双手抱着一个棕色药瓶,里面放着半瓶采比翁药片。她把瓶子从架子上抱起来,没有人阻拦她。她穿着百褶裙,眯缝着双眼,把眼睛眯得更小,绕着又长又空的绿色会议桌一步一步地走着。所有的人都盯着她的背影,布鲁尼斯看着她走来。她在离参议教师一臂远的地方停下步来,把玻璃瓶搁在胸前,只用左手抱着,用右手把瓶盖揭开。布鲁尼斯在衣服上把双手揩干。她把瓶盖放到一边,放在会议桌的绿色毡毯上。一道太阳光射到瓶盖上面。参议教师的舌头不再转动,但是却一直伸在外面。她用一只手再一次抱起玻璃瓶,而且把它举得更高,穿着她的百褶裙,踮起脚尖走路。图拉说:“情吧,参议教师。”


    布鲁尼斯并未反抗。他没有把双手藏在上衣口袋里。他并未把头扭过去,没有把那满口棕色齿根的嘴巴转过去。没有人听见说:“别胡闹!”布鲁尼斯参议教师匆匆忙忙地抓了一把药片。当三根手指从玻璃瓶里缩回来时,手指间夹起了六七片采比翁药片。有两片掉进瓶里,有一片掉到浅褐色的天鹅绒地毯上,滚到会议桌下;他把手指之间还能夹住的药片塞进嘴里。不过,这时他为掉到桌子下消失不见的采比翁药片感到惋惜。他跪下身去。他在我们、校长、身着便服的官员和图拉面前跪下双腿,用摸索着的双手在桌旁和桌下寻找。如果他们——校长和身着便衣的官员没有来的话,很可能他已经找到了那片药,把它送到了他那嗜好甜食的嘴里。他们从左右两边挽住他的胳膊,扶他站起身来。一位七年级中学生把上了润滑油的门打开。“现在,我不得不认真地请求您,同事先生!”克洛泽高级参议教师说。图拉弯下身子,去找会议桌下那片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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