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

密码

安全问题

注册 忘记密码?
  • 为赛事评奖做准备,网站测试开启文章评论功能,请大家阳光交流,不吝赐教!评论需要登录账号,没有账号点击注册。
边塞艺苑
《极端的年代》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艾瑞克·霍布斯鲍姆 | 发布时间: 862天前 | 33977 次浏览 | 分享到:


结果,苏联的国家利益,终于盖过了共产国际的世界革命利益,后者的地位,被斯大林缩减成苏维埃国家政策的工具,受到苏维埃共产党的严格控制。共产国际的组织、成员遭到清算、解散、改革,一举一动,完全依苏共的意思。世界革命的理想,只属于往日美丽的词藻。事实上只有在两个条件之下,革命方被容许存在:一是不违害苏联的国家利益,一是受到苏方的直接控制。1944年之后共党政权的推进,在西方政府眼中,根本只是苏联权力的延伸。这一点,他们倒把斯大林的心意看得很透。可是坚守传统的革命主义分子,同样也看出了这个事实。他们苦涩地斥责,莫斯科不但不要共产党夺权,反而一味加以压制,甚至对那些成功的革命,如南斯拉夫及中国(见第五章),苏联也不喜欢。


但是尽管在这种苏联至上的心态之下,苏维埃俄国存在的意义,仍不只限于又一个超级霸权而已。终其一世,甚至连它最腐败自私的特权阶级,也对其使命深信不疑。苏维埃存在的基本目的,不就是为了全人类的解放,在资本主义之外,为人类社会建立另一条更好的生存之路吗?若不是为了这个理由,过去几十年来,那些面容冷酷的莫斯科官员,何必不断地以金钱武力资助南非黑人共产党联盟的“非洲国民大会”(african national congress)的游击队呢?即使在后者推翻种族隔离政策的机会微乎其微时,苏方的支援也从不间断?(说也奇怪,中国共产党政权虽与苏联决裂,并指责后者走修正主义路线,背叛了革命运动。可是它自己对第三世界解放活动提供的实际支援,却比不上苏修的表现。)然而,长久以来,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已经了解一项事实:莫斯科鼓吹的世界革命,不可能改变人类社会。当年的赫鲁晓夫(nikitakhrushchev)坚信社会主义经济的优越性,终将“埋葬”资本主义。但到了勃列日涅夫(leonid brezhnev)长期掌权的时代,连这种信念也逐渐衰退了。或许正是共产主义对全人类使命感的这种极端销蚀,可以解释何以到了最后,苏联连一点挣扎的力量都没有,便哄然解体了。


但对早年献身世界革命的一代,这些犹疑踌躇都不存在;十月革命的光辉激动了他们。早期的社会主义者(1914年之前),都深信人类社会必将发生巨大变化,一切邪恶、忧伤、压迫、不平,都将从此消失。美好生活必然到来,马克思主义已经以科学及历史的命定提出保证。现在,十月革命发生,不正证明这个大改变已经开始了吗?


为解放全人类,这支革命部队的纪律必然严明,手段一定无情。但是真正计算起来,革命战士的总人数前后恐怕不出数万。德国诗人暨剧作家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曾写诗纪念国际运动的职业勇士,颂扬他们“身经万国疆场,远胜换履次数”。可是这些斗士的人数极少,最多不过数百。他们是职业革命者,万万不可与一般共产党人混作一谈。后者则包括当年意大利共产党最兴盛时,党员号称超过百万,被意大利称作“共产党大众”的广大支持群众。对这些来自各行各业的共产党支持者来说,美好新社会的梦想也很真实,事实上,根本不脱离早期社会主义者的目标。可是一般群众提出的誓言,最多不过建立在阶级与团体的基础之上,绝非个人牺牲式的献身革命。职业革命者跟他们不一样,人数虽少,却举足轻重。不了解职业革命者,就无法了解20世纪个中的变化。


若没有列宁派“新一类党派”的出现,若没有革命中坚干部的职业革命者的献身,十月革命之后短短30多年之间,全世界怎么可能就有三分之一的人口,生活在共产党政权之下呢。这批革命中坚信仰坚定,对世界革命总部莫斯科忠贞不二。因为有了他们的存在,各地共产党员,不再分属个别宗派(就社会意义而言),都可以将自己视为共产主义普世教会的一员。亲莫斯科的各国共产党,虽然历经脱党、清算种种风波,首领不断易人,然而一直到1956年革命的热血真诚消散之前,它们始终不曾分裂。相形之下,追随托洛斯基的那一群人,却意见分歧,支离破碎。至于1960年,毛派思想在马列主义的会议上亮相后则更是众口不一,意见纷坛。共产党员人数虽少——1943年墨索里尼下台之际,意大利共产党只有男女党员5000名,而且多数方从狱中或流亡归来——却是1917年二月革命的布尔什维克的真正传人。他们是百万部队的核心栋梁,国家人民未来的领导者。


对当年那一代人来说,尤其是历经大动乱年头的一代,不管当时多么年少,革命都是他们有生之年亲身经历的事实。资本主义命在旦夕,指日可亡。眼前的日子,对那些将能活着见到最终胜利的人来说,不过是过渡的门厅罢了。然而成功不必在自己,革命斗士不会个个活着见到胜利。[1919年,慕尼黑苏维埃失败,俄国共产党员莱文尼(livine)在行刑赴死前曾说:“容先死之人先请假了。”]如果说,连资本主义社会都对自己的前途没有多大信心了,共产党人又怎会相信它的残存?他们的一生,就证明了这个事实。


让我们看看两位德国年轻人的例子。他们曾一度短暂相爱,却为1919年的巴伐利亚苏维埃革命献出一生。女孩子名叫奥尔嘉·伯纳里欧(olga benario),是一位业务鼎盛的慕尼黑律师之女;男孩是一位学校教师,名叫奥托·布劳恩(ottobraun)。日后奥尔嘉在西半球组织革命,爱上巴西叛军领袖普雷斯特(luis carlos prestes),最后以身相许,结为夫妇。普雷斯特在巴西丛林地带长期领导革命,曾说服莫斯科方面支持1935年在巴西的一场起义。但是起义失败了,奥尔嘉被巴西政府遣送回希特勒德国,最后死在集中营里。而同一时间,布劳恩则比较顺利,向东到中国担任共产国际的驻华军事专家,并成为亲身参加举世闻名的中共“长征”的唯一外国人。长征后布劳恩回到莫斯科,最后回到了东德(长征之旅,使他对毛泽东打了问号)。除了在20世纪的上半叶之外,有哪段时期,能使两个纠缠交错的生命,经历如此的曲折离奇?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