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梦里大叫大嚷:‘特莉,快把你那该死的两条腿松开,我简直喘不过气来了!’”
迪耶戈喝了一口咖啡:冷的,没有糖,还是美国货。“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他爬回前座,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我来开车好吗?”
“不用,差不多快到了。”
但是,这以后车在山路上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只听得一声枪响划破了夜晚的岑寂,也划破了近处一棵松树的树干。
迪耶戈张开嘴巴,可是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又有两颗子弹从他耳旁擦过,其中一颗从他和雷伯之间飞了过去。
“别慌,迪耶戈,”雷伯镇定自若地说。“只要你别动,他没有理由打中你。”
又是接连三枪,这一回挡风玻璃给打碎,可是吉普车仍沿着山路往上爬。
“但愿他能找到自己的眼镜,”雷伯说。“不戴眼镜,他的准头可就差点儿。”
第七颗子弹打在挡风玻璃的边框上,第八颗撕破了车的后座。
“咱们差不多快到了。”雷伯说。“我大概已经告诉过你,他做的熏肉炖菜豆无人可及。其实,他拿手的也就这一招。”
“你很固执,对吗?”麦克塔维什用无赖的口吻说。
“也可以这么说,”雷伯答道。“我看见你已经找到你的跟镜了。”
“不管戴不戴眼镜,我都可以从四百米外打中你的眼睛——你说左眼,我决不打在右眼上。哪怕我从下面往上打,哪怕是在夜里,都无所谓。咱们不妨试试,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改日领教吧。弗格斯,我考虑了你打算说、可是没有说出口的那个价,恐怕我不能接受。两千八百二十五美元已经大大过了头。”
“三千,”麦克塔维什说。“你别来蒙我,我不信这一套。虽说我已经七十三岁……”
“七十七岁,”雷伯说。“你还有剩下的豆子吗?”
“怎会没有呢?”麦克塔维什说时在暗暗地笑。“你昨天派人送来的豆子差不多有八百公斤,没有剩下才是怪事哩。至于你送的那六只平底煎盘和十二头骡子,那是你白费心思,我已经有一只煎盘和一头骡子。谁需要七只煎盘?要是你想吃的话,我可以给你热一份,虽说我生在一八八四年,可还没老到脑子不管用的地步。”
“一八八〇年,”雷按说。“你是一八八〇年九月二日上午九点二十分出生的,父亲名叫安格斯·麦克塔维什,一八五一年一月六日生于卡森城,你的祖父弗格斯·阿索尔·麦克塔维什一八二五年八月二十三日生于俄亥俄州的奇里科斯,祖母玛丽·麦克默特里一八三〇年六月十三日生在俄亥俄州的克利夫兰。你的母亲叫凯瑟琳·麦金太尔,生于一八六二年三月十四日,她的父亲名叫乔克·麦金太尔,生于……请在里面多放—点熏肉,当然,如果你的库存不是太少的话。我可不想把你吃穷。”
“我的房存是论吨的。”麦克塔维什说。“我原来还剩三公斤,你又用专机从实西法尼亚运来了两吨,这够我维持好—阵子的了。你说,我的外祖父麦基弗,他是在哪里出生的?”
“他姓麦金太尔,不是麦基弗。他在一八三一年四月三十日生于咸斯康星州的尼纳。他娶了梅娃·麦卡利斯特为妻,你的外祖母一八四〇年二月八日生在密执安州的麦基诺城……香料,请别忘了加香料。”
“难道你想教我怎样做熏肉炖菜豆?这跟你给我送来那些该死的收音机和电视机一样愚蠢。你给我竖的那座可恶的大天线架,把风景都给破坏了。电冰箱的嗡嗡声弄得我觉也睡不安稳。另外,我敢打赌,你一定不知道麦克塔维什家的第一批移民是什么时候踏上这片土地的。’
“卡伦姆·弗格斯·麦克塔维什一六一三年三月二十二日生于苏格兰的金洛克兰诺奇。一六二九年十月九日到达波士顿,载他飘洋过海的那艘船叫‘安格斯·斯图尔特’号,船长姓麦基尔罗伊。你的这位老祖宗是个木匠,一六三六年给当时的哈佛学院看门。两千六百三十美元,这是我最后一次还价。”
“听着,年轻人,”麦克塔维什说。“在最近的几个星期里,你来找过我几次?六次?”
“五次。连今天六次。”
“而每一次我都说要三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顺便说一句,我把你给我安的该死的电话线掐断了。我那个蠢货女儿和白痴女婿,没完没了地给我打电话。他们对你连车库一起给他们的加油站和汽车旅馆高兴得不得了。不过,为这些也不该天天给我打电话呀。老天爷,那电话成天响个不停,昨天还刚刚来过两个电话。一个是什么银行家打来的,他想和我谈谈,有个傻瓜为我安排了每月一千美元的收入。你旁边那个黄眼珠的白痴老是莫名其妙地笑个不停,他是什么人?”
“他叫斯利姆·扎帕塔,”雷伯说,“正巧我要向你提个跟他有关的建议。裁只能出到两千六百二十美元,而你呢,又扳住三千这个数寸步不让。咱们来玩扑克赌你的金矿怎么样?斯利姆·扎帕塔代我打牌。在托诺帕,有一个叫麦凯布的人告诉我,说你是整个洛基山区扑克打得最好的人。”
“先打牌,还是先吃豆子?豆子差不多已经好了,最好这会儿吃,要不就凉了。这儿的气候总是这样:半夜十二点到一点左右,就冷起来了。咱们现在呆的地方海拔大约有三千米。”
“先吃豆子,”雷伯说。“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
“我始终相信准能赢他,”迪耶戈说,“甚至在他赢到一百八十二万三千美元的时候,我照样信心十足。他非输不可,只是我足足陪了十四个钟头。说真的,最使我受不了的还是那些讨厌的豆子。”
没有答话。他扭过头去,只见雷伯已经在吉普车后座上睡着了。他们把车上被枪弹打坏的部分干脆统统扯下来,包括那块唯一幸存的挡泥板。迪耶戈纳闷的倒是这辆车居然还走得挺精神。此刻,吉普车正在闷热的高温下通过一处美妙的景致,只见万道光芒象在做游戏似地展示色谱上所有的红和黄,从火辣辣的烈焰色彩到令人目眩的炽热白光。迪耶戈感到一种遏制不住的兴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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