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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玫瑰之名》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安伯托·艾柯 | 发布时间: 898天前 | 32210 次浏览 | 分享到:


“可敬的佐治啊,你称神学家阿贝拉为‘阉逆’是不是很不公平呢?你知道他陷入那种可悲的情况,是由于其他人的软弱……”


“是由于他的罪,由于他信仰人类理性的自负。大众的信仰因而被嘲讽,上帝的奥秘被去除了菁华(至少他们尝试过,那些傻子),和最祟高的事物相关的问题被轻率地回答,神父们受到嘲讽,因为他们认为这些问题应该加以抑止,而不应该提出。”


“我不同意,可敬的佐治。上帝要我们对许多隐晦不明的事物运用理性,那些事物都是《圣经》留给我们自由决定的。当某人建议你相信一个主张时,你必定要先检查它是否可以接受,因为我们的理性是上帝创造出来的,能取悦于我们的理性的,必然也能取悦于神性;至于神性,我们只能借着理性的进程来推论。因此,为了暗中低毁违反理性的荒谬主张,有时‘笑’也是一种很适宜的工具。笑可以使坏人惶恐,使他们的愚蠢变得显明。据说,当异教徒把圣莫路斯投入滚水中时,他还抱怨洗澡水太冷了;异教的行政官还愚蠢地把手伸入水里试探水温,结果烫伤了自己。这个神圣的殉教者以此嘲弄了信仰的敌人。”


佐治哼了一声:“即使是在传教士所说的轶事中,也有很多老太婆的故事。一个圣徒被浸入滚水中,为基督受苦,抑止住自己的喊叫,他不会对那个异教徒耍这种幼稚的花招!”


“你瞧!”威廉说,“你认为这故事违背了常理,控诉它失之无稽!虽然你控制自己的嘴唇,你却暗自嘲笑某件事,而且也不希望我当真。你所嘲笑的虽是‘笑”但你不能否认你是在笑啊!”


佐治愤愤地挥了一下手:“嘲笑‘笑’——你将我引入了无聊的争辩。然而你也知道基督是不笑的。”


“这点我并不确知。当他要法利赛人丢第一颗石子,当他问纳贡的硬币上刻了谁的像,当他说着机巧的话语时,我相信他说的是俏皮话,借以唤醒罪人,并鼓舞门徒的精神。当他对该隐说:‘你已经说过了。’那也是一句诙谐的话。我想你一定也很清楚当克鲁尼亚克和西斯特西亚的冲突到了最炽烈的地步,克鲁尼亚克控诉西斯特西亚没有穿裤子,使他们都显得很滑稽。在《愚人之镜》中,叙述傻子布鲁乐想着,如果夜晚刮风,把毯子吹掀了,僧侣们看见他们自己的外阴部,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形……”


围在四周的修士们都笑了起来。


佐治怒不可遏:“你是在引诱我的这些兄弟陷入愚人的欢乐。我知道圣方济格修士惯于以这种胡言乱语讨群众的欢喜,但对于这种把戏,我不妨引用你们的一位传教士所说的话来告诉你:恶臭应由肛门排出。”


这句谴责严重了些。威廉是比较鲁莽了,但现在佐治却指控他由嘴巴放屁。我不禁想着这句严厉的回答是不是这位老僧示意要我们离开写字间。然而,刚才还意兴风发的威廉,现在却变得谦恭了。


“请原谅我,可敬的佐治。”他说,“我的嘴泄露了我的思想。我无意对你表示不敬,或许你所说的才是正确的,而我的话是错了。”


佐治面对这段极端谦逊的说词,低哼了一声,不知是表明满意或是原谅;总之,他也只有回到他的座位去。而在辩论的当儿逐渐聚拢过来的修士们也都散开了。威廉再度在维南蒂乌斯的书桌前跪下来,重新搜寻那些纸张。借着那几句温顺的答话,威廉获得了几秒钟的宁静。而他在那几秒钟之间所看到的东西,激发了他在当夜再来查探的想法。※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但是真的就只有几秒钟而已。本诺立即走了过来,假装刚才围过来听辩论时把尖笔忘在桌上了;他低声对威廉说,他必须立刻和他谈谈,约好了在澡堂后面的一个地点碰面。他叫威廉先离开,一会儿之后他再跟出来。


威廉犹豫了一下,然后便叫唤马拉其。马拉其一直坐在图书管理员的桌位后,将一切看在眼底。威廉央求他,鉴于院长的命令(他特别强调这个特权),请他派人看守维南蒂乌斯的书桌;在威廉回来之前,这一整天不可让任何人靠近这个桌位,而且这件事是很重要的。他大声说出这些话,如此,不仅马拉其必须监视修士们,修士们也会监视马拉其。马拉其只有点头同意,威廉和我便转身离开了。


我们穿过庭园,走近与疗养所相邻的澡堂之时,威廉开口道:“好像有很多人怕我在维南蒂乌斯的桌上或桌下找到什么东西。”


“会有什么东西呢?”


“我觉得就连那些害怕的人自己也不知道。”


“这么说来,本诺并不是真的有话要告诉我们,只是要调我们离开写字间了?”


威廉说:“我们很快就会明白了。”


事实上,过不了多久,本诺便朝着我们匆匆走来。 




第十一章

第六时祷告


本诺说出了一个奇怪的故事,透露了修道院生活中的阴暗面


本诺对我们说的话,实在是令人困惑。很可能他把我们约到那里,真的只是要诱我们离开写字间,但也有可能因为他编造不出一个合理的借口。他对我们所说的是一件真相的片段,而这件事实比他所知的还要重要。


他承认那天早上他过于谨慎,可是现在,经过冷静的思考后,他认为威廉应该知道所有的实情。在关于“笑”的那段著名的谈话中,贝伦加曾提到“非洲之末”。那是什么呢?图书室里充满了秘密,尤其是那些从未借给修士们阅读的书籍。威廉提及理性检视主张的说法,使本诺深有同感。他觉得一个修士——学者有权知道图书室里包含的一切,他喃喃谴责宣告阿贝拉有罪的索瓦松会议。


他说话的当儿,我们意识到这个僧侣依然年轻,他喜欢修辞学,是由于对自由的思慕,对于修道院限制他的求知欲,费了一段艰难的时间才逐渐接受。我知道这种好奇心是不可信赖的,但我也明白这个态度并未使我的导师不悦,他反而很同情本诺,对他添加了几分信任。简而言之,本诺告诉我们他并不知道阿德尔莫、维南蒂乌斯和贝伦加所讨论的是什么秘密,不过假如这可悲的故事会使图书室的管理方法有所改变,他不会感到遗憾。他希望我的导师不管能否解开这团乱结,都能以理晓谕院长,说服他放松压制僧侣的知识戒律——有些僧侣来自遥远的地方——他又说道,像他自己,所以远道而来,无非是想阅读收藏在大图书室里的珍贵书籍,借以滋养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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