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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玫瑰之名》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安伯托·艾柯 | 发布时间: 897天前 | 32185 次浏览 | 分享到:


“而商人就是国王,他们的武器是金钱。在意大利,金钱有一种不同的功能,那是在你或我的国家里都没有的。钱流通各处,然而有很多地方的生活仍是被以物易物的贸易制度支配着,鸡或麦秆束,或者是大镰刀,或是一辆篷车,而钱只是用来获得这些物品。相反的,在意大利的城市,你必然注意到物品是用来获取金钱的。就连僧侣、主教、修会,也都很重视钱。所以,理所当然的,反对当权者的暴动总是以贫穷为号召。叛徒们否定和金钱的任何关联,因此每一次贫穷的号召都曾激起紧张和争论,整个城市,由主教到行政官,都将过于传导贫穷的人视为个人的仇敌。有人对魔鬼粪便臭气有所反应的地方,裁判官就会闻到魔鬼的臭味。现在你明白埃马罗的想法了吧。在修会的黄金时代,一所圣本尼迪克特的修道院,是个牧羊人控制信仰虔诚的羊群之处。埃马罗希望恢复传统。只是信徒的生活已经改变了,修道人只有接受信徒的新方式,本身也加以改变,才可能恢复传统(恢复它的荣耀,它以前的权力)。由于今天这里的信徒是由金钱的控制所支配,并不是由武器或教规仪式,所以埃马罗希望整所修道院,以及图书馆本身,都成为工作场,成为一所赚钱的工厂。”


“这和罪行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还不知道。不过现在我想上楼去,走吧。”


修士们都已在工作了,整个写字间里一片静默,但这份沉寂并不是发自每颗心灵用功的安宁。比我们先到一步的贝伦加尴尬地接待我们,其他的僧侣们都抬头注视。他们知道我们到那里去是为了调查维南蒂乌斯之死,他们的目光带引我们的注意力转向一张空着的书桌,那张桌子在中央八角形井孔旁,一扇打开的窗子下。


虽然那天天气很冷,写字间的温度却很温和。设计人最初将它安置在厨房上面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厨房的热气会传到上面,再加上西边和南边塔楼两道螺旋形楼梯旁,各有一个大火炉,平添了几分温暖。至于北边塔楼,在这个大房间的正对面,虽然没有楼梯,但有个不小的壁炉整天燃烧着,也带来了不少暖气。此外,地板上又铺了稻草,这样就不会有影响别人研究的脚步声。


换言之,最不暖和的角落就是东边塔楼,事实上我还注意到,虽然空位不多,所有的修士们却仍尽量避免坐在那地区的书桌去。


后来我才晓得东边塔楼的楼梯不仅是惟一向下通到厨房,也是惟一向上通到图书室的楼梯,我不禁想着写字间的暖气配置是不是经过刻意算计的,这样一来僧侣们会更没兴趣探查那个地区,图书管理员便更易于控制图书室的通路了。


维南蒂乌斯的书桌背对大火炉,可能是最令人向往的位置之一。在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太多在写字间度过的经验,不过后来我倒是花了很多时间待在写字间里,我很了解对抄写员、标示员和学者而言,坐在书桌前握过漫长的冬季会有多么痛苦,他们握着铁笔的手指会发麻(即使在正常的气温下,连续书写六个钟头之后,手指也会抽筋,拇指更像被践踏过后的疼痛),这解释了何以我们常在手稿的页缘找到抄写员受苦(以及他的不耐烦)时所留下的句子,例如“谢天谢地,天就快黑了”,或是“哦,要是我有杯美酒就好了”,或是“今天天气很冷,光线幽暗,这张羊皮纸上面有毛,什么事都不对劲”等等。正如一句古谚所云:握笔的只有三只手指,工作的却是全身,发痛的也是全身。但我要说的是维南蒂乌斯的书桌。排放在八角形天井四周的桌子都很小,因为是给学者研读用的,然而外墙窗畔的书桌是专为图书装饰员及抄写员所设计,因此比较大。维南蒂乌斯的书桌旁也有诵经台,或许他也阅读借自修道院的手稿,并将它抄录下来。书桌下方有几排低矮的架子,上面堆放了没有装订的纸张,由于纸上的文字都是拉丁文,我推测那是他最近的翻译稿。那都是匆匆写就的,而且并未注明页码,因为稿子还得再交付给抄写员抄一遍,并让装饰员加上图画。所以,那些字迹潦草得难以辨读。除了那几沓纸张外,还有几本希腊文的书。


诵经台上也放了一本摊开的希腊文书籍,那是维南蒂乌斯过去几天来所翻译的原著。那时我还不懂得希腊文,但我的导师看了标题,说作者名叫卢西安,故事的内容是关于一个人变成了一头驴子。我想起了阿普列伊乌斯(棒槌学堂注:纪元后二世纪,罗马的哲学家及讽刺家)也有一则同样的寓言,通常教会严厉禁止见习僧阅读。


威廉问站在我们旁边的贝伦加:“维南蒂乌斯为什么要译这本书呢?”


“米兰的一位地主请求修道院译的,报酬是修道院对东侧几家农场出产的酒享有优先权。”贝伦加用右手指向远处。但他又迅速接口道,“并非修道院为凡人做收费的工作,只是委托我们做这件事的地主,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威尼斯总督那里借到这本珍贵的希腊文手稿,而威尼斯总督又是由拜占庭皇帝那里得到的。等维南蒂乌斯翻译完稿后,我们会抄录两份下来,一份交给米兰地主,另一份则收录在我们的图书馆里。”


“这么说来,图书馆并不以收藏异教徒的寓言集为忤了。”威廉说。


“图书馆证实真理,也证实错误。”一个声音从我们背后传来,那是佐治。


我再次为这位老者突如其来的出现感到惊讶(接下来的几天更够我惊讶的了),仿佛刚才我们虽没看见他,他却一直看着我们。我也奇怪一个瞎眼的人到图书室来干吗,后来我才明了佐治可以说是无所不在,随时会出现在修道院的任何一个角落。他经常在写字间里,坐在壁炉旁的一张凳子上,房里的一切动静似乎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有一回我听到他由他的位置大声问道:“上楼去的是谁?”同时把头转向正要上图书室去的马拉其,虽然有稻草掩住了他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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