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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蜂王飞翔》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托马斯·埃洛伊·马丁内斯 | 发布时间: 927天前 | 16056 次浏览 | 分享到:


他两次飞往芝加哥和特拉弗斯城去看女儿安海拉,她无力地躺在输血台上;她身旁,如同祭祀一样的蜡烛,摆放着药瓶和注射器,他不想记忆那些侮辱性的名字,可是那些名字却时时刻刻回响在他的记忆里:西达拉比纳、文克里丝蒂纳、丝克罗斯法米达、强的松、硫基嘌呤。他在女儿的床前仅仅呆上几小时就感觉到自己一远离阿根廷,那女人就从他手里溜走了:他需要立刻知道她在干什么勾当,或者在电视机前坐下来;至少需要掌握她的图像。可是在芝加哥和特拉弗斯城,他没有片刻可以独处的时间。报社的编审们每天至少给他打十到十二个电话。他的前妻布伦达用羊羔般的目光窥视着他,佯装什么也没看见、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安海拉说:“爸爸,我浑身骨头疼。”他骨头也疼,全身因为渴望拥抱那个熟睡的女人而颤栗,渴望把自己的性欲注入到她体内去,渴望闻到从她身体的各个缝隙处散发出来的微妙气息;啊!那女人在喘息,啊!他刚一触及她的皮肤,她就躬起了腰身。他口干舌燥地收听着她呼唤他的柔声细语;她距离这美国的太湖区有九千公里之遥,这里的夜幕已经降临,他女儿处在弥留之际。


现在,他已经把她翻过身去了。他让图像缓缓前进,一一过目,他要猜出她身体里面有些什么内容,猜出他不能穿越的肉体界线后面有多大的心灵空间,猜出躲避镜头查看的大脑里隐藏着什么记忆、痛苦和幸福。他在她腿上那颗痣上定格,又停在一颗几乎看不清的玫瑰色斑痕上,它顺着脊椎延伸到了背部;接着,他加快了速度,镜头对准了臀部,由于过分急切,那女人伸懒腰时,看上去似乎腿部肌肉在颤抖。图像快速前进的结果不好,在他心中唤醒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一只不该来的小鸟打破了他的梦,结果他虽然伸出双手去摸那女人,心里明白她不在那里,明白那身体只是光线画出来的图像,没有气息,没有味道;他知道总有一天应该把他对图像的全部做法以及这些图像对他的影响说给她听。


利用她睡觉的时候给她摄像的想法,在他脑海里转悠了一个多星期。如果摄像成功,他要在住宅里的大型电视屏幕上放映出像真人那样大小的图像来。他将要使用的摄像机仅仅比一个拳头大一点,运转起来几乎没有声音,但是要摄像的时间长达数小时之久,要像安迪‘沃霍尔(安迪。沃霍尔(1929一1987),美国美术家,电影制片人。20世纪60年代流行艺术运动的发起人之一,主要作品有影片《切尔西的姑娘们》、《吃》、《睡》、《蓝色电影》等。)的《睡》一样长度,要拍摄一整夜完整的睡眠;但是,与沃霍尔不同的是,他不用被动镜头,而是一种自然的力量,抓住她每个呼吸动作,每个汗毛孔的变化,应该是慢慢吞噬那女人的如饥似渴的镜头。为此,他需要她沉睡不醒。进入她的单元已经不成问题:他复制了几把钥匙。他打算让她进入深层睡眠,为的是让她丝毫不察觉身边发生的事情。


他对自己熟悉的一位医生说,他有失眠的问题;还说,为了恢复正常,他希望睡上一整天,比如说,从星期六半夜到礼拜天下午四点钟。那位医生先是建议他服用镇静剂,一种可以使肌肉松弛、情绪放松的药物。但是,他拒绝了。


他告诉医生,以前使用过这种镇静剂,结果更糟:焦虑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弄得他要发疯。一种安眠药,对,这才是他需要的东西。犹豫了片刻,医生回答说,那就服用苯巴比妥!如果服药的剂量不合适,你醒来时会头疼、恶心。我可不希望你投诉我。他坚持道:就要安眠药了!说到底,只是服用一次嘛。医生说,我不担心你肝脏会有不良反应。让我担心的是这种药会影响你的心肌。无论如何,别超过两片!睡前服下,不要超过二百毫克。千万别喝酒:一滴酒别沾!肠胃干净,效果更好。他问医生:如果服用三次,会怎么样?假如我想昏迷过去,忘掉一切,比如,喝进去六百毫克,我会发生什么事情?医生对他说,你不会死的,但是要想站起来可就费劲了。你会头晕,睡眠会像被麻醉了一样,肯定会呕吐。药的效果没有很大区别,但是后果肯定是让你受罪。你不会真的去试试吧?他回答说,干吗要试验这个呢?


他知道那女人从来没有在夜里十一点钟之前离开工作单位;如果提前回家,那是因为需要准备晚饭,时间是在八点到九点之间。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进入她的单元房,准备拍摄录像。几个月前,一对没有房屋居住的男女就睡在与那女人住的大楼为邻的建筑物入口处——曲线阳台的下方,一家打烊较早的洗染店的门前。


这对男女如此无拘无束地铺开硬纸板和破烂的毯子,以非常顽强的占有欲为自己划定了空间,结果要想走到那女人的单元门前就必须从他俩身上跳过去。如果是冬天,市政府派卡车过来,把他俩拉到收容所去,但是这对没房子的男女仍然还回到这里居住。可能城市里这个黑暗又肮脏却可以睡觉的小窝,是惟一能让他俩感到那是他们自己的地方、感到自己还活着的地方。


他选中拍摄录像的那天晚上,那对男女也妨碍了他通过。男的不到四十岁,与他生活的无依无靠状态很不和谐。


男的双臂有力气,目光倔强、无礼,眼睛总是浮肿,观察世界的神情是那样失望,其深远程度可能早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经有之。无论男的还是女的,牙齿已经脱落。女的还剩有几颗下边的门牙;男的还剩下一颗荒谬的犬齿,使得嘴唇有些变形。女的已经病倒好几个星期了;男的几乎整夜醒着,照顾她,安慰她。女的比男的年龄大许多,但绝对不像是他母亲。男的长相也丝毫不像女的。她身上满是疮痂:其中一个在肩胛骨上,没有愈合,好像又一张嘴巴。一天夜里,男的跑出去找急救车;由于救护人员不允许他跟着女的去医院,他就站在那里等待天明,仿佛黎明的曙光可以改变现实状况,把现实恢复到前一天的样子。天晓得这对可怜的男女从哪里找到了力量,几周之后又重新回到这里并且再次睡在垃圾床上。就在同一晚上,他带着分成四小包的一克苯巴比妥,走进那女人的单元房,如同往常一样,没人看见他走进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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