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

密码

安全问题

注册 忘记密码?
  • 为赛事评奖做准备,网站测试开启文章评论功能,请大家阳光交流,不吝赐教!评论需要登录账号,没有账号点击注册。
边塞艺苑
《在人间》
来源: | 作者:作:高尔基 译: 楼适夷 | 发布时间: 1080天前 | 54949 次浏览 | 分享到:

  "这个,各人有各人的口福,"司炉说,嘴里嚼着食物。

  我知道在锅炉门口烧火,要比在灶上工作辛苦得多,热得多,好几次,我在晚上同雅科夫一道尝试过"烧火"的滋味,但为什么他不把自己工作的苦楚告诉给厨师听呢!这是很怪的。不,这个人知道什么特别的事情……任何人,船长、机师长、水手长,谁要高兴都可以骂他;可是很奇怪,为什么却不开除他?司炉们比别人对他好,虽然他们也笑他的饶舌和打牌。我问他们:"雅科夫是好人吗?"

  "雅科夫?没有什么。这是个滥好人。任你怎样对他都可以,就是把一块烧得红红的炭放在他怀里都行……"他在锅炉房做苦工,象马一样能吃,但他却睡得很少。常常一换班,衣服也不换,一身脏汗,就到船后艄去,整晚地同客人们聊天、打牌。

  他站在我面前,象一只锁上的箱子。我觉得这箱子里藏着我所需要的东西,我老是尽力寻找开箱子的钥匙。

  "老弟,你要什么呀,我真不懂?"他用躲在眉毛底下看不出的眼睛向我上上下下地瞧望着问。"嗯,世界我真的游历了不少,还有什么呢?你真怪!好,我还是讲一件我亲身的经历给你听吧。"

  于是他讲:"在一个县城里,住着一个害肺痨病的青年法官。他妻子是个德国人,身子很结实,没有孩子。这个德国女子爱上一个布商。商人自己有老婆,而且长得挺漂亮,还有三个孩子。他看出德国女子爱上了自己,就设法同她开玩笑,约她晚上到自己花园里来,另外又邀了两个自己的朋友来,叫他们躲在园中的小树丛里。

  "妙得很!那个德国女人跑来了,跟他说这谈那,她说,我整个是你的了!可是他向她说:'太太,我不能如你的愿,我有老婆,我给你介绍两个朋友,他们一个老婆死了,一个是单身汉。'那个德国女人啊呀了一声,给了他一个结实的耳光。男的倒到长椅后边去了,她还用皮鞋跟拚命踩他的脸。是我带这女人来的,我在这个法官家里当扫院子的。我从篱笆墙缝里看到那里乱成了一锅粥。这时候,两个朋友跳出来,抓住她的发辫,我跳过篱笆墙,把他们推开,对他们说:'哎,买卖人先生,这样不行!'太太真心诚意跑了来,他却想出这种不要脸的把戏。我带她回家时,他们拿砖头扔我,把我的脑袋打伤了……女的懊丧得要命,丢了魂儿似的在院子里走着,对我说:'雅科夫,等我男人一死,我就回国去,我要走。'我说:'当然还是回去的好!'果真,那法官死了,她也回国去了。这是一个很温柔的通情达理的女人,法官为人也很和气,求上帝让他升入天堂……"我不明白这个故事的意义,困惑不解地沉默着。我觉得这里有一种熟悉的、冷酷的不合理的东西。但是我能说什么呢?

  "这故事好吗?"雅科夫问。

  我说了几句,愤怒地骂着。但他却平静地向我解释。

  "有饭吃的人,一切都满足;有时候,就想开开心。可是他们做不来,他们好象不会。买卖人当然是正经人,做买卖得用不少心机。但是靠动心机过活太没意思,于是他们就想闹着玩儿啦。"

  船外面,河水泛着泡沫,滔滔地流过去,听得见奔腾的流水声。黑幢幢的河岸随着河水缓缓地向后退去。甲板上,乘客们都在打鼾。有一个影子在长凳子和睡着的人体中间悄悄向我们移过来。原来是一个高个子的枯瘦的女人,穿着黑衣服,花白的头没有戴头巾——司炉用肩头碰了我一下,低声说:"瞧,这女人很孤寂……"我觉得,别人的悲伤,引起了他的快乐。

  他讲得很多,我聚精会神地听着。他讲的事我都很好地记住了,可是想不起他讲过一件快乐的事。他比书本上讲得还安静。书本里你常常可以体会到作者的感情、愤怒、喜乐和他的悲哀、嘲谑,但司炉不笑也不责备人,没有一件事明显地使他生气,或使他高兴。他讲话好象法庭上的冷静的证人,同原告、被告、法官都一样没有关系……这种冷淡越来越使我烦恼,使我对雅科夫发生愤慨的厌恶感情。

  生活在他的面前燃烧,象锅炉下面的火。他站在锅炉门口,熊掌一样的大手拿着木锤头,轻轻敲着蒸汽柜的活塞,加减着柴块。

  "大家欺负你吗?"

  "谁欺负我?我有的是力气,我会给他一下。"

  "我不是说打架,我问你的灵魂受过欺侮没有?"

  "灵魂不会受欺侮的,灵魂不会接受欺侮……"他说,"不管你用什么……你不能接触到灵魂……"甲板上的客人、水手,一切人,都跟讲土地、工作、面包和女人一样,常常讲到灵魂。灵魂这个词在普通人的谈话里,动不动就说出来,好象五戈比铜子一样流行。我不喜欢人家在闲聊中随意使用这个词。每逢汉子们讲秽话时,无论是出于恶意还是好意而骂到灵魂时,我都会感到痛心。

  我记得很清楚,外祖母是如何谨慎小心地说到灵魂,说这是爱情、美丽、快乐的神秘的保藏处。我曾相信,好人死了之后,白衣天使就会捧着他的灵魂到蓝天上我外祖母的善良的上帝跟前。上帝爱抚地欢迎它:"怎么样,我的可爱的,怎么样,我的圣洁的,受尽辛苦了,受尽苦难了吧?"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