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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春明外史》
来源: | 作者:张恨水 | 发布时间: 1115天前 | 78105 次浏览 | 分享到:

  自己要打算在汽车里面走,免得受碰。两三个汽车夫出来喝住了,倒吓了一跳。朱鸾笙一想,早几个月,自己也是坐汽车来听戏的人,不想今天走汽车边过一过,都要受人家的呼喝,一阵伤心,几乎要落下泪来。只好绕着汽车转一个大弯子,到了门口,忽然一想,若是遇见熟人,多难为情,上前几点,又退了出来。但是自己想了半天的主意,打算来弄个办法的,这样回去,把什么话去对公寓掌柜的说。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子,自己向自己告奋勇,一直就望里闭。偏是前台这些人,又换了一半,在门口的人,都不认得她。她顺着扶梯上楼,想找一个熟人,好让他向后台去通个信。劈头来了一个看座儿的,便问找谁。朱鸾笙说:“找这里的女茶房张二娘。‘那人向朱鸾笙浑身上下看了一看,笑着说:”她为引人家白听戏,丢了事情了,你还找她。’挥着手说:“去罢去罢。‘朱鸾笙一看前面包厢里,正坐着几个熟朋友,自己不敢说话,怕人听见声音,低着头,赶快就下楼。想起当日坐包厢看戏那种情形,曾几何时,简直就换一副局面了,从前上楼,人家欢迎之不暇,而今倒让人家赶起走。幸而没遇见熟人,若是遇见熟人,看起我这种情形,若也是一样赶我走,那不比打着还难受吗?宁可穷死,也不能在这里找人了。这样一想,她马上就回家。

  又是合了鼓儿词上那句话,‘祸不单行’。陡然刮了一阵大风,天下起暴雨来,她冒雨而归,落得水淋鸡似的。你想,她重来天乐舞台,还不该哭吗?“富家驹笑道:”杨先生说的,和今天的事,全不对题。今天在包厢里落泪的人,是个阔太太啊。“

  杨杏园笑了一笑,说是自然有原因。要知道杨杏园说出什么原因,下回交代。 


  

 



  

第五十九回里巷荒芜蓬门惊枉驾风尘落拓粉墨愧登场 

                 

  却说杨杏园将朱鸾笙的历史,说了一遍,结果还是文不对题,他说自有一个原因。富家驹便问原因安在?杨杏园道:“那是第一回的事,今天是第二回的事呢。”

  因就把两个月前自己曾和朱鸾笙同过一回席的话说了一遍,富氏弟兄听了,都叹息了一会。

  原来那天晚上,朱鸾笙遇雨而归,就抱头痛哭了一顿,那个公寓里掌柜的,知道她是没有借着钱,也替她发愁。不过他看朱鸾笙是二十来岁的青春少妇,人物俊秀,一定要把她赶出公寓去,又有些不忍,加上她是大户人家一位少奶奶,也不敢轻待以非礼,又只好容纳她住了几天。一天上午,天气很好,趁着公寓里的人都出门了,便踱到朱鸾笙屋子门口来,说道:“朱太太,你这款子怎么样,总得想个法子呀。”说着就踱了进来。朱鸾笙道:“自然我要想法子,不能一辈子住在这里。”

  掌柜的道:“我问你一句话,你还是要老顾着你那个身分呢,还可以模模糊糊的,找一条路子呢?”朱鸾笙被他问了这一句话,脸上就象喝醉了酒一般。勉强放出庄重的样子,镇静着自己。说道:“你这话我不很明白。怎样是模模糊糊的找条路子?”

  掌柜的斜着眼睛望她,脖子一扭,说道:“得了,你不明白。”朱鸾笙看着这人嬉皮涎脸的样子,早知道了,心想我随便怎样下三滥,不能为你这几个钱欠帐来求你,便道:“你不用废话,欠你的钱给钱。”掌柜的被她这一句话一顶,也就无辞可对了。说道:“很好,只要你能给钱,我们还说什么呢。日子有这久了,我们不能老等,请你告诉我们一个日期。”朱鸾笙道:“给你一个日子就给你一个日子,准在一个礼拜里头给你,你看怎么样?”掌柜料定她在这几天之内,也没有法子可想,便道:“就许你一个礼拜的日期。到了日子不给,再和你算账。”说毕,一拍腿就走了。朱鸾笙虽然说了这个硬话,其实她一点把握没有,关起房门来,将一个枕头,搁在叠的被条上,便在床上横躺下来慢慢想心事,心里计划着,要怎样才能够弄得一批钱。从前常常听见人说,什么女子经济独立,如今看起来,这倒是实话呢。自己在床上躺了一会,又坐了起来,两手撑着下颏,脸朝着窗子外,呆呆的望着天,好象天上写了字,替她想出了法子似的。望了一会子天觉得不舒服,复身又到床上去躺着。这样爬起睡倒,闹了半天,忽然止不住眼泪往外流,将枕头哭湿了一片,就这样过去了一天。到了晚上,睡在床上,格外的要想,由晚上一直想到大天亮,反而睡着了。

  次日起来,已是上午,对着镜上散开头发来梳头,只见两个眼眶子,已落下去一个圈圈,脸上憔停了许多。自己埋怨自己道:“我这不是发呆,这样的想一阵子,钱就来了吗?说到归根,我还是应该早去找钱去,别挨到了日子没有钱,给掌柜的笑话。”这样一想,实在保不住面子了,便写了两封信,给他两个稍微知心女朋友。

  这两个人,一个是赵姨太太,一个是钱少奶奶,都是常在一处看戏,一块打小牌的人,信上原写得很简单,只请她们来谈谈,所以都来了。钱少奶奶先来,见朱鸾笙这种样子,知道请她来,不是好意,先就说了一番后悔的话,以为从前在外面胡闹胡逛,都是错了。为了这个事,和家里人大吵几顿,几乎脱了关系。现在我是明白了,也就迟了,银钱不要提,那是十分不方便,一家人也都把我当了眼中钉,处处看人家的眼色,我有什么法子呢,只好忍受着罢了。我劝你还是忍住一口气,回天津去罢。凭咱们一个娘儿们,要去的不能去,要做的不能做,哪里撑得住这一口气呢。朱鸾笙听了这一派话,全是不入耳之言。既不好驳她的话,又不能不说出一段原由来,好问她借钱。便叹了一口长气,说道:“唉!你这话,我怎样不知道。可是各人家里,有各人家里的一本账,不能一个样儿看的。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这话,对谁说呢。”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然后又笑了一笑,说道:“您是知道我的脾气的,就是要这个面子,现在落到这般光景,朱家就是要我回去,我哪有脸进他的门呢?”说着,又对钱少奶奶笑了一笑,接着道:“我现在想自己找个安身立命的法子,不要用去求人。可是,可是……可是还得请人帮一点小忙呢。”钱少奶奶道:“只要可以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也是帮忙的。就怕力量小,帮不上忙呀。”朱鸾笙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就只要筹个二三百元的款子,事情就好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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