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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追忆似水年华》一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马塞尔·普鲁斯特 | 发布时间: 895天前 | 69022 次浏览 | 分享到:


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看看这件物品,举起那件东西。我的印象是他有什么事需要对我宣布,但是找不出适当的词句来说。” 


“我在这儿还有另一本贝戈特的书,我叫人给您拿来,”他加了一句,便打铃。 


过了一会,来了一个青年侍者。 


“去把你们的侍应部领班给我找来!这儿只有他办事机灵,”德·夏吕斯先生高傲地说。 


“先生,您是说埃梅先生吗?”侍者问。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噢,对,我想起来了,我听见人家叫他埃梅。快去,我有急事。” 


“他马上会来,先生,我刚刚在楼下看见他,”侍者回答,想作出消息灵通的模样。 


过了一会,侍者回来了。 


“先生,埃梅先生已经就寝了。我可以替您去办。” 


“不,不,你只要叫他起来就行了。” 


“先生,我没办法,他不在这儿过夜。” 


“那,算啦,你走吧!” 


“先生,”待侍者走后,我说,“您太好了,贝戈特的书,有一本对我已经足够了。” 


“对,看来是这样,”德·夏吕斯先生还在走来走去。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然后,他又犹豫了一会,又改口好几次。最后,他原地打了一个转,说话的嗓音又变得很粗暴刺耳,对我说了一句:“先生,晚安!”就走了。 


这天晚上,我听他表达了各种高尚的情感。第二天他要走了。上午,在海滩上,我刚要去洗澡,德·夏吕斯先生走到我身边提醒我说,我一出水就要去找我外祖母,她正等着我。出我意外的是,他扭住我的脖子,用庸俗的随便而又嘲弄的口气对我说: 


“你对年迈的外祖母才不放在心上呢,是不是,小滑头?” 


“先生,您说什么,我十分爱她!……” 


“先生,”他迈开一步,冷冰冰地对我说,“您还年轻,您应该好好利用这青年时代学会两件事:第一,您要避免表达一些过于自然的情感,以免让人听出弦外之音来。第二,别人对您说的话,在您未明白那些话究竟意味着什么之前,不要趾高气昂地去回答。前些时候,如果您采取了这样小心谨慎的态度,您就不会显得聋子模样胡说八道了,同时也就不会在游泳装上绣上船锚这样可笑的事情之外再干别的滑稽可笑的事。我借给您一本贝戈特的书。我现在需要。请您叫那个名字可笑、对他很不合适的侍应部领班,过一个小时,把那书给我送回来。我想,他总不至于这时候还在睡觉吧!您使我感到,昨天晚上对您谈什么青春有诱惑力为时太早了,如果我向您指出青春年少的人的傻气、前后不一和不解人意,也许倒会给您更好帮点忙。先生,我希望这个小小的冷水澡会比您的海水浴对您更有好处。不过,别站在这儿一动不动,您会着凉的。再见,先生。” 


显然他为这些话感到后悔。因为过了一些时候,我收到他寄来的一本书,就是他借给我,我又请人还给他的那本书。不过那本书不是埃梅去还的,他碰巧“出去了”,而是开电梯的人去还的。这本书是高级皮面精装,书面上,又夹镶了一块皮革,半凸起,呈一枝勿忘草形状。 


德·夏吕斯先生一走,罗贝尔和我终于能够去布洛克家进晚餐了。在这次小小的晚会上,我明白了,原来我们的伙伴轻易觉得滑稽可笑的那些故事,正是老布洛克的故事;“完全莫名其妙的”人,正是他的一位朋友,他总是这样评论他。有一部份人,人们在童年时代很佩服他们,例如比家里其他人更聪慧的父亲啊,向我们揭示了玄学、而在我们眼中他本人即受惠于玄学的一位老师啊,成绩比我们好(布洛克就比我成绩好)的一个伙伴啊等等。我们还喜欢缪塞的《上帝的希望》时,他已经看不起写了《上帝的希望》的缪塞①了。而当我们喜欢勒贡特老爹②或克洛岱尔时,他又只为 


在圣·勃莱兹,如祖埃卡模样, 


你是那样、那样轻松自如……③这样的诗名所陶醉了。还要再加上: 


帕多瓦④是美丽的地方, 


伟大的法学博士⑤ 


但我更喜欢玉米粥…… 


夜幕降临,托帕黛尔双眸柔情似水, 


身着黑色化装长外衣走过。 


可以走近她身边,毫无危险。 


而且对她说:“我是异乡人,您真美。”⑥ 


从各首《夜诗》中,他只记得这几句: 


在哈佛尔,面对大西洋, 


在威尼斯,可怕的丽都旅馆, 


苍白的亚德里亚姑娘, 


死在一坟墓的青草上。⑦ 


-------- 


①《上帝的希望》是缪塞1838年2月写的一首诗,1840年发表在《新诗集》中。 


②故事发生时,勒贡特·德·利尔刚逝世不久。 


③这首诗的题目为《歌曲》,亦发表在《新诗集》中,为缪塞作。 


④帕多瓦为意大利一城市。 


⑤此句补全为“创造了奇迹”。 


⑥最后四行原文引文不全,经译者补足。这首诗题目为《致意大利归来的兄弟》,亦发表在《新诗集》中。 


⑦这是《十二月之夜》中的一段,亦为缪塞作。 


对于发自内心信任而佩服的某个人,人们满怀钦佩之情收集、引用一些句子,实际上这些句子还不如人们发挥自己的天才写出来的东西。可是对后者,人们却严厉地拒绝接受。一位作家在一本小说中,借口真实,使用了一些“词”,一些人物,在有血有肉的总体中,这些词、这些人物反倒构成死沉的重物,平庸的部分,实际情形亦是如此。圣-西蒙笔下的人物肖像,他自己并不欣赏,却非常精采;而他认为迷人的笔触,他了解的聪敏过人的人,却很一般,抑或变成了无法理解的人。关于戈尼埃尔夫人①或路易十四,他写的那些文字,本人是不屑于去杜撰的,却如此细腻或如此生动。这种现象值得提出,在许多作家身上也同样存在。对此有各种解释,此刻我们记住下面这一种解释也就足够了:这是因为在“观察”的精神状态中,人们远远低于创作时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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