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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源氏物语》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安·兰德 | 发布时间: 879天前 | 58924 次浏览 | 分享到:


    “身居禁外无由见,


    不忘当年加栉时。”


    此外别无书信。梅壶女御收到了这些画,觉得不写回信太无礼貌。她沉思多时,便将当年所用的那把栉子折断一端,在这一端上写一首诗:


    “禁中情景全非昔,


    却恋当年奉神时。”


    用宝蓝色中国纸包了这栉端,交使者复呈朱雀院,又将种种优美礼品犒赏使者。


    朱雀院读了栉端上的诗,无限感慨,恨不得教年光倒流,回复到在位的当年。他心中不免怨恨源氏内大臣不替他玉成斋宫之事。但这恐怕是昔年放逐源氏的报应了。朱雀院所藏画幅,经过前太后①之手而转入弘徽殿女御宫中者,亦复不少。还有尚侍胧月夜,也是热爱书画的雅人,所藏精品甚多。


    ①此前太后指朱雀院之母,即早先的弘徽殿女御。现在的弘徽殿女御是她四妹的女儿。 


    赛画的日子决定了。时间虽然匆促,却布置得十分精致而风雅。左右两方的画都送上来。在清凉殿旁宫女们的值事房中临时设一玉座,玉座北侧为左方,南侧为右方;其余许可上殿的人,都坐在后凉殿的廊上,各自袒护一方。左方的画放在一只紫檀箱中,搁在一个苏枋木的雕花的台座上。上面铺的是紫地中国织锦,下面铺的是红褐色中国绫绸。当差童女六人,身穿红色上衣和白色汗袗,里面衬的衫子是红色的,有的人是紫色的。相貌与神情都矫矫不群。右方的画放在一只沉香木箱中,搁在一只嫩沉香木的桌台上,下面铺着蓝地的高丽织锦台布。桌台脚上扎台布的丝绦及桌台脚上的雕刻,都非常新颖。童女身穿蓝色上衣和柳色汗袗,里面衬的是棣棠色的衫子。双方童女各把画箱抬到皇上面前。皇上方面的宫女,属左方的在前,属右方的在后,服装颜色两方各不相同。


    皇上宣召源氏内大臣及权中纳言上殿。这一天源氏的皇弟帅皇子也来觐见。这位皇子生性爱好风雅,对绘画尤感兴趣。大约是源氏内大臣预先暗中劝他来的,故并无正式宣召,恰巧于此时入觐。皇上便召他上殿,任命他为评判人。


    左右两方所出品的画,全都精妙无比,一时难于判定优劣。朱雀院送给梅壶女御的那些四季景色画,都由古代大画家精选优美题材,笔致流畅,全无滞涩,其美妙无可比喻。只是由于这是单张的纸画,画纸幅面有限,不能尽情写出山水绵延浩瀚之趣。而右方新作的画,虽然只是勉尽笔力,肆意粉饰,因而气品浅薄,但是画面华丽热闹,令人一见不觉叹美,似乎并不逊于古画。如此多方争论,今日的赛画便丰富多彩,趣味无穷。


    藤壶母后也打开了御膳堂的纸隔扇,在一旁观赏。这位母后深通画道,她今天出席,源氏内大臣甚感欣慰。帅皇子每逢难于判断之时,便时时向她请教,得益甚多。


    评判尚未总结,天色已入黑夜。赛画轮到最后一次时,左方捧出了须磨画卷,权中纳言看了,不觉心中发怔。右方也曾煞费苦心,精选最优秀者作为最后一卷。谁知源氏公子画技异常高明,况且是在蛰居时专心一志、从容不迫地仔细画成的,故其优秀无可比拟;自帅皇子以下,都感动得流下泪来。众人看了这画卷,但觉孤栖独处之状,伤心落魄之情,历历如在目前,比当年遥念他流放须磨之苦楚,为他怜惜悲伤时感动更深。那地方的光景,见所未见的各浦各矶,历尽无遗地画出。各处写着变体的草书汉字和假名①的题词。不是用汉文写的正式的详细日记,而是在记叙中央着富有风趣的诗歌,令人百看不厌。看了这画,谁也没有考虑他事的余暇了。刚才过目的所有画卷便觉无味,众人兴致全然集中于须磨画卷,深感兴味津津。结果这画压倒一切,左方得胜。


    ①假名即日本字母。用变体的草书汉字代替假名,称为“变体假名”。 


    夜色将近黎明之时,四周沉寂,气象清幽。赛画既毕,开筵共饮。源氏内大臣一面把盏,一面纵谈往事,对帅皇子说道:“ 我自幼耽好学问。大约父皇预料我的才能将来略能伸展,所以有一次训诫我道:‘才能与学问,世人过分尊重。恐是因此之故,才学高深之人,能兼备寿命与福分者,实甚少有。汝今生长富贵之家,即使无才无学,亦不劣于他人,所以不须深入此道。’因此父皇不教我修习学问,只教我玩弄技艺。我于技艺,虽然不算笨拙,但并无特别专长。惟绘画一道,虽乃雕虫小技,我却常想设法磨练,务求其能画得如意称心。想不到后来做了渔樵之人,亲眼看到了各处海边的真情实景,历尽无遗地观察了种种风物。然而笔力有限,不能随心所欲地表达其深奥的风趣。因此倘无机缘,不敢出以示人,今日贸然请教,深恐世人将讥我为好事耳。”


    帅皇子答道:“不论何种技艺,若不专心研习,总无成就之望。但各种技艺,均有师匠,均有法则。若能从师如法研习,深浅姑置不论,总可模拟师匠,多少有所成就。惟有书画之道与下围棋之事,甚是奇特,全凭天才作主,常见庸碌之人,并不深刻钻研,只是富有天才,便能擅长书画,精通棋道。富贵子弟之中,亦有超类拔群之人,百般技艺皆能通晓。父皇膝下我等皇子、皇女,无不研习各种技艺。惟吾兄最为父皇所重视,又最善于承受教益。因而文才之丰富,自不必说。其他诸艺之中,弹琴首屈一指,其次横笛、琵琶、筝,无不擅长。父皇亦曾如此评定。世人也都同此见解。至于绘画,大家以为非吾兄所专精,仅乃偶尔兴到之时弄笔戏墨而已。又谁知如此高明,直教古代名家退避三舍,竟令人不敢置信,反而觉得岂有此理了!”说到这里,已经语无伦次。大约是酒后好哭吧,所以说起桐壶院的往事,他便流着泪,颓丧不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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