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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日瓦戈医生》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帕斯捷尔纳克 | 发布时间: 867天前 | 36617 次浏览 | 分享到:


他们的爱情是伟大的。然而,所有相爱的人都未曾注意到这种感情的奇异。 


对于他们呢——这正是他们与众不同的地方——当一丝柔情从心中升起,宛如永恒的气息飘进他们注定灭亡的尘世时,这些短暂的时刻便成为揭示和认识有关自己和生活更多新东西的时刻。 


“你必须回到自己亲人身边去。我多一天也不留你。但你看见周围的形势了吧。咱们刚并入苏维埃俄国,马上便被它的崩溃所吞没。他们用西伯利亚和远东来堵它的窟窿。可你什么都木知道。你生病的时候城里发生了很多变化!把我们仓库里储存的粮食运往中心,运往莫斯科。对莫斯科来说简直是沧海一票,这批粮食在莫斯科消失,就像倒进无底的桶里,可我们便没有粮食了。邮政不通,客车停止运行,只剩下运粮食的货车了。城里又像盖伊达暴动前夕那样怨声载道,肃反委员会又像对待任何不满表现那样猖獗肆虐。 


“可你瘦得像皮包骨,只剩下一口气了,往哪儿走呢?难道又步行吗?那你可到不了啦!养好身子,恢复元气,到时候再说吧。 


“我不敢劝告你,说我要是处在你的地位,寻找亲人之前先找份差事干。一定要符合自己的专业,他们很重视这点,比如,就上我们的省卫生局。它就设在先前的医疗管理局里。 


“不然你自己想想。一个自杀的西伯利亚百万富翁的儿子,妻子又是当地地主兼工厂主的女儿。在游击队里呆过,又逃跑了。不管你怎么说,这是脱离革命部队,是开小差。你绝对不能不干事,当个根夺公民权的人。我的处境也不牢靠。我也要去工作,进省国民教育局。我正站在火山口上。” 


“怎么站在火山口上呢?斯特列利尼科夫呢?” 


“正是因为斯特列利尼科夫,我才站在火山口上呢。我过去对你说过,他树敌太多。红军胜利了。现在非党的军人都被从军队里撵出来,因为他们靠近上层,知道的事情太多。要是仅仅从军队里撵出来,不干掉,销踪灭迹,那还算好呢。帕沙在这批人中首当其冲。他的处境极端危险。他到过远东。我听说他逃跑了,躲藏起来。据说正在搜寻他。不说他了。我不喜欢哭,如果再多说他一句,我便要嚎啕大哭了。” 


“你爱他,你至今仍非常爱他?” 


“我嫁给了他,他是我的丈夫呀,尤罗奇卡。他是个品格高尚的人。我很对不住他。可我没做过任何伤害他的事,因此这样说可能不确切。但他是个了不起的人,非常非常爽直的人,可我是个下贱的女人,同他比起来微不足道。这就是我的过错。行啦,不说这些啦。我答应你,什么时候我会再对你说的。你的那个东尼娜多迷人啊!波提切利油画里的人物。”她生产的时候我在她身边。我同她非常要好。可这些以后再说吧,我求你。好啦,咱们一起做事吧。两个人都上班。每月能有几十亿卢布的收入。西伯利亚的票子前些日子咱们这儿还通用呢。刚刚废止,很长一段时间,你生病的全部期间,我们都没有钱。是的。简直难以想象,可也熬过来了。现在往过去的国库里运来一整列车纸币,四十车厢,不会少。票子印得很大,蓝红两种颜色,跟邮票一样,上面分了许多细格,蓝的有五百万个方格,红的每张一千万个方格。褪色,印得不好,颜色模糊。” 


“我见过那种票子。我离开莫斯科前夕刚刚流通。” 


“你在瓦雷金诺这么久干什么?那儿不是一个人都没有,荒废了吗?什么耽搁了你?” 


“我跟卡坚卡打扫你们的住宅。我怕你先上那儿去。我不想让你看见住宅那种样子。” 


“什么样子?那儿房子倒塌了,杂乱不堪?” 


“杂乱不堪。肮脏。我打扫过了。” 


“你怎么吞吞吐吐,回答得这么简单。你有话没都说出来,对我隐瞒了什么。随你的便,我不会追问你。给我讲讲东尼姐的事吧。给小女孩起了什么教名?” 


“玛莎。纪念你母亲。” 


“给我讲讲他们的情况。” 


“以后再讲吧。我对你说过了,我快要哭出来了。” 


“借给你马的桑杰维亚托夫是个讨人喜欢的人物。你看呢?” 


“非常讨人喜欢。” 


“我很熟悉安菲姆·叶菲莫维奇。他是我们一家人在新地方的朋友,帮助过我们。” 


“我知道。他告诉我了。” 


“你fll大概很要好?他也尽量替你效力吧?” 


“他给我的恩惠实在太多了。没有他,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不难想象。你们之间的关系大概是亲密的、同志式的,交往很随便?他一定拼命追求你噗。” 


“那还用说。死缠着不放。” 


“可你呢?对不起。我说得太过分了。我有什么权利盘问你?对不起。这太放肆了。” 


“嗅,随你的便吧。你感兴趣的大概是另一个问题——我们关系的性质?你想知道,在我们良好的关系中是否掺入更多的私人因素?当然没有。我对安菲姆·叶菲莫维奇感恩不尽,欠了他不知多少情,但即使他给我一大堆金子,为我献出生命,也不会使我更接近他一步。我从小就仇视那种气质不同的人。在处理实际事务的时候,他们精明强悍,自信,发号施令,简直是无价之宝。可在爱情上,留着小胡子男人的自鸣得意,动不动就发火,叫人无法忍受。我们对男女间的私情和生活理解得完全不同。除此之外,安菲姆在对待道德的态度上,使我联想起另一个更为讨厌的人,我变成今天这样子是他一手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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