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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契诃夫1895年作品》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契诃夫 | 发布时间: 866天前 | 14896 次浏览 | 分享到:


此外,拉普捷夫家里没有一天不出点不痛快的事。老人费多尔·斯捷潘内奇目力很差,已经不到仓库去,眼科医师说他不久就要失明了。不知什么缘故,费多尔也不再到仓库去,一直坐在家里,写什么东西。巴纳乌罗夫已经调到另一 个城里,升为四品文官,现在住在德累斯顿旅馆里,几乎每天到拉普捷夫家里来要钱。基希终于离开了大学,等拉普捷夫给他找工作,成天价坐在他们家里,讲又长又乏味的故事。


所有这些都惹人生气,使人厌倦,弄得日常生活很不愉快。


彼得走进书房来,通报说,有一位不认识的太太来了。他送来的名片上写着:“约塞菲娜·姚西佛芙娜·米兰。”


尤丽雅·谢尔盖耶芙娜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出去,腿微微有点瘸,因为她的腿坐麻了。门口出现一位太太,身材消瘦,脸色十分苍白,生着两道黑眉毛,穿一身黑衣服。她把两只手在胸前抱紧,哀求地说:“拉普捷夫先生,救救我的孩子!”


她的手镯的玎珰声和她那扑粉过多的脸,对拉普捷夫来说是熟悉的。他认出这位太太就是他在结婚以前有一次十分不恰当地在她家里吃过饭的那个女人。她就是巴纳乌罗夫的第二个妻子。


“救救我的孩子吧!”她又说一遍,她的脸颤抖起来,忽然变得苍老、可怜了。她的眼睛也红了。“只有您才能救我们,我用所剩的最后一点钱坐上火车到莫斯科来找您!我的孩子都要饿死了!”


她做出仿佛要跪下似的动作。拉普捷夫吓坏了,一把抓住她臂弯上边那段胳膊。


“请坐,请坐,……”他喃喃地说,扶着她坐下。“我求求您,请坐。”


“我们现在没有钱买面包了,”她说。“格利果利·尼古拉伊奇动身到新地方去上任了,可是不肯带着我和孩子们一块儿去。至于您,慷慨的人,汇给我们的钱,他都拿去自己花了。我们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那些可怜的、不幸的孩子啊!”


“您放心,我求求您。我会吩咐帐房把钱汇到您的名下。”


她放声痛哭,然后安静下来。他看出她扑过厚粉的脸被泪水冲出一条条小沟,还看出她生着唇髭。


“您无限地慷慨,拉普捷夫先生。不过,请您做我们的天使,做我们的仁慈的菲亚①,劝格利果利·尼古拉伊奇不要丢下我,带着我一块儿去。要知道我爱他,发疯般地爱他,他是我的欢乐。”


拉普捷夫给她一百个卢布,答应跟巴纳乌罗夫谈谈,送她到前厅,一直担心她会痛哭起来或者跪下去。


她走以后,基希来了。然后柯斯嘉带着照相机来了,近来他迷上了照相,每天都要给这一家子人照几次相,这种新的工作给他带来许多烦恼,他甚至瘦了。


喝晚茶以前,费多尔来了。他在书房的墙角边坐下来,翻开一本书,老是瞧着那一页,分明看不下去。后来他喝很久的茶,他的脸发红。有他在座,拉普捷夫就觉得心头沉重,连费多尔的沉默也使他不愉快。


“你可以庆贺俄国添了一个新的政论家,”费多尔说。“可是,不开玩笑,弟弟,我好容易写出一篇小文章 ,所谓的试笔,带给你看看。你读一遍,亲爱的,谈谈你的意见。只是要说心里话。”


他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他弟弟。这篇文章的题目是《俄罗斯的灵魂》,写得枯燥无味,文笔没有光彩,通常那些没有才能而虚荣心很重的人才会写出这种东西来。文章的主要思想是这样的:有知识的人有权利不相信超自然的东西,然而他应该把他这种不相信掩盖起来,免得产生诱惑,动摇人们的信仰。没有信仰就没有理想主义,而理想主义注定要拯救欧洲,向人类指出真正的道路。


“不过你没写出欧洲在哪一方面应该加以拯救,”拉普捷夫说。


“这是不说也明白的。”


“一点儿也不明白,”拉普捷夫说,激动地走来走去。“你为什么要写这篇东西,我就不明白。不过,这是你的事。”


“我想出版一本小册子。”


“那是你的事。”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费多尔叹口气,说:“我和你的想法这么不同,这真是使人万分遗憾。唉,阿辽沙,阿辽沙,我亲爱的兄弟!我和你都是信奉正教的、心胸开阔的俄罗斯人,所有那些德国人和犹太人的渺小思想能配得上我们吗?要知道,我和你不是什么下贱货,而是一个有名望的商人家族的代表。”


“什么有名望的家族?”拉普捷夫按捺着性子说。“有名望的家族!地主老爷打我们的爷爷,每个小官都打他耳光。爷爷打我们的父亲,父亲又打我和你。这个有名望的家族给了我们什么?我们继承下来的是什么样的神经,什么样的血液?


差不多有三年了,你一直象教堂诵经士似的发议论,说各式各样的废话,现在又写出这么一篇文章 .要知道,这篇文章 是奴才的梦话!那么我呢,那么我呢?你看看我。……既不坚定,也没有胆量,更缺乏强有力的意志。我每走一步路都害怕,仿佛有人要打我似的。我在那些智力上和道德上都不知比我低多少倍的废物、蠢材、畜生面前总是胆怯。我怕那些扫院人、看门人、警察、宪兵。我什么人都怕,因为我是由一个受尽欺压的母亲生下来的,我从小就挨打,受惊吓!


……要是我和你没有孩子,那就做了好事。啊,求上帝保佑,但愿这个有名望的商人家族到我们这一代就完结!“


尤丽雅·谢尔盖耶芙娜走进书房来,在桌子旁边坐下。


“你们在这儿争论什么?”她说。“我不妨碍你们吧?”


“不妨碍,小妹妹,”费多尔回答说,“我们在进行一场原则性的谈话。喏,你说这个家族没出息,”他转过脸去对他弟弟说,“可是这个家族创造了价值百万的事业。这总不能一笔抹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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