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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契诃夫1888年作品》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契诃夫 | 发布时间: 867天前 | 18822 次浏览 | 分享到:


“一种不可知的力量呀,”他低声唱着,“违背我的本心把我领到这凄凉的河岸。……”不知什么缘故,这几句歌词一路上没有离开他和他朋友的舌头,他们三个人信口唱着,彼此的歌声却又合不上拍子。


瓦西里耶夫的脑海里正在想象大约十分钟以后他和他的朋友们怎样敲门,怎样溜进小小的黑暗的过道和房间,悄然走到女人身边去,他自己怎样利用黑暗划一根火柴,于是忽然眼前一亮,看见一张受苦的脸和一副惭愧的笑容。那个身世不明的女人也许生着金发,也许生着黑发,不过她的头发一定披散着,她多半穿一件白睡衣。她见了亮光吓一跳,窘得不得了,说:“我的天呐!您这是干什么呀?吹灭它!”那情形可怕得很,不过倒也新奇有趣。



几个朋友从特鲁勃诺依广场拐弯,走上格拉切甫卡大街,便很快走进一条巷子,那条巷子瓦西里耶夫只闻其名,却没有来过。他看见两长排房子,窗户里灯火辉煌,大门洞开,还听见钢琴和提琴的欢畅乐声从各个门口飘出来,混成一片奇怪的嘈杂声,仿佛在黑暗中有一个目力看不见的乐队正在房顶上调弦似的。瓦西里耶夫不由得吃了一惊,说:“妓院好多呀!”


“这算得了什么!”医科学生说,“在伦敦比这儿多十倍呢。


那儿总有十来万这种女人。“


马车夫安静而冷漠地坐在车座上,跟所有巷子里的车夫一样。两旁人行道上的行人也跟别的巷子里的行人一样。谁也不慌张,谁也不竖起衣领来遮挡自己的脸,谁也不带着责备的神情摇头。……这种无所谓的态度、钢琴和提琴的杂乱声、明亮的窗口、敞开的大门,使人感到一种毫不掩饰、无所顾忌、厚颜无耻、大胆放肆的味道。大概古代奴隶市场上也是这么欢畅嘈杂,人们的脸容和步态也这么淡漠吧。


“我们从开始的地方开始吧,”艺术家说。


几个朋友走进一个窄过道,过道里点着一盏反光灯,照得很亮。他们推开门,就有一个穿黑礼服的男子,懒洋洋地从前厅一张黄色长沙发那儿站起来,他睡眼惺忪,脸上的胡子没刮,象个仆役模样。这地方有洗衣房的气味,另外还有酸醋的气味。穿堂里有一扇门通向一个灯火明亮的房间。医科学生和艺术家在门口站住,伸出脖子一齐往房间里瞧。


“ buona s era ,s ignori , rigolleto -h ugenotti -t raviata!”④艺术家开口了,还照戏台上的动作脱帽行礼。


“ havanna -t arakano -p istoleto!”⑤医科学生说,把帽子贴紧胸口,深深一鞠躬。


瓦西里耶夫站在他们后面。他原想也跟演戏那样脱帽行礼,说点胡闹的话,可是他只能笑一笑,而且感到一种跟害臊差不多的困窘,焦急地等着看这以后会发生什么事。门口出现一个十七八岁的金发小姑娘,头发剪得短短的,穿一件短短的淡蓝色连衣裙,胸前用白丝带打了个花结。


“你们干吗站在门口?”她说。“脱掉大衣,上客厅里来啊。”


医科学生和艺术家一面仍旧讲着意大利语,一面走进客厅。瓦西里耶夫迟疑不决地随着他们走进去。


“诸位先生,脱掉大衣!”仆役厉声说,“不能穿着大衣进去。”


客厅里除了金发姑娘以外还有一个女人,长得又高又胖,裸露着手臂,生着不是俄罗斯人的脸相。她在钢琴旁边坐着,膝头上摊着纸牌,在摆牌阵。她理也不理那几位客人。


“别的姑娘在哪儿?”医科学生问。


“她们在喝茶,”金发姑娘说。“斯捷潘,”她喊了一声,“去告诉那些小姐,说有几位大学生来了!”


过了不大工夫,又有一个姑娘走进客厅里来。她穿一件有蓝条纹的鲜红色连衣裙,脸上不高明地涂着厚厚一层粉,额头给头发遮住,眼睛一眫也不眫地瞪着,带着惊恐的神情。她一进门,立刻用粗嗄而有劲的低声唱起一支歌来。随后,又来了一个姑娘,接着,又来了一个。……这一切,瓦西里耶夫看不出有什么新奇有趣的地方。他觉得这个客厅、这架钢琴、这镶了廉价镀金框子的镜子、这花结、这一身有蓝条子的连衣裙、这些麻木而淡漠的脸,他仿佛早已在什么地方见过,而且见过不止一次似的。至于那种黑暗、那种寂静、那种神秘、那种惭愧的笑容,他原先预料会在这儿看到并使他惊恐的种种东西却连影子也没有。


样样东西都平常、枯燥、无味。只有一件事微微挑动他的好奇心,那就是可以在檐板上、荒唐的画片上、衣服上、花结上看到的仿佛故意想出来的俗气。这种俗气自有它的特色,与众不同。


“这一切是多么贫乏和愚蠢啊!”瓦西里耶夫想,“我眼前所看见的这些无聊现象有什么力量能够诱惑一个正常的人,惹得他去犯那种可怕的罪,用一个卢布买一个活人呢?为了光彩、美、风雅、激情、爱好而犯罪,我倒能够了解,可是这儿到底有什么呢?人们在这儿究竟为了什么而犯罪呢?不过……我不必再想下去了!”


“大胡子,请我喝一杯黑啤酒!”金发姑娘对他说。


瓦西里耶夫立刻窘了。


“遵命,……”他说,很有礼貌地一鞠躬。“不过,小姐,请原谅,我……我不能奉陪。我不喝酒。”


过了大约五分钟,几个朋友走出门,上别家去了。


“喂,为什么你刚才要黑啤酒?”医科学生气愤地说。“好一个财主!你无缘无故白白扔掉了六个卢布!”


“既然她要喝,那为什么不可以顺顺她的心呢?”瓦西里耶夫辩白说。


“你不是顺她的心,倒顺了老鸨的心。那是老鸨吩咐她们,叫她们要客人请客的,沾光的是老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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