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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契诃夫1887年作品》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契诃夫 | 发布时间: 886天前 | 25780 次浏览 | 分享到:


在火车上,他们要坐两站才到家。沃洛嘉始终站在车厢外面的平台上,周身发抖。他不愿意走进车厢去,因为车厢里坐着他痛恨的母亲。他憎恨自己,憎恨乘务员,憎恨火车头冒出的烟,憎恨寒冷,他认为他的颤抖就是由这种寒冷引起的。……他心里越是沉重,他就越是强烈地感到,在这个世界上,有个什么地方,人们过着纯洁、高尚、温暖、优美的生活,那种生活里充满爱情、温暖、欢乐、自由。……他这样感觉着,十分苦闷,甚至惹得一个乘客定睛瞧着他的脸,问道:“大概您牙痛吧?”


在城里, maman和沃洛嘉住在贵族夫人玛丽雅·彼得罗芙娜家里,那位夫人租下一所大房子,再把房间分租给房客们。 maman租了两个房间,一个房间有几扇窗子,房里放着她的床,墙上挂着两个金边镜框,里面嵌着画片,这个房间由她自己住,另一个房间紧挨着这个房间,又小又黑,由沃洛嘉住。小房间里放着一张长沙发,他就睡在那上面,除此以外就没有任何家具了。整个房间摆满装衣服的柳条筐、帽盒以及maman不知为什么保存下来的种种废物。沃洛嘉温课是在母亲房间里或者“公用房间”里,所谓“公用房间”是一个大房间,所有的房客在那儿吃午饭,傍晚也都在那儿聚会。


他回到家,就往长沙发上一躺,盖上被子,想止住他的颤抖。那些帽盒、柳条筐、废物使他想起他没有一个自己的房间,没有一个避难所可以借此躲开 maman和她的客人,躲开如今从“公用房间”里传来的说话声。那些丢在墙角上的书包和书使他想起他没有参加考试。……不知什么缘故,他没来由地想起曼东④,以前,他七岁的时候,跟已故的父亲在那儿住过,他还想起比亚利兹⑤,想起跟他一块儿在沙滩上奔跑过的两个英国女孩。……他竭力回想天空和海洋的颜色,回 想海浪的澎湃,回想他当时的心境,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英国女孩在他的想象里不住地闪动,象活的一样,可是其余的印象却混成一团,胡乱地飘动着。……“不,这儿冷,”沃洛嘉想着,从沙发上起来,穿上制服大衣,走到“公用房间”去了。


人们正在“公用房间”里喝茶。茶炊旁边坐着三个人:他的 maman,一个年老的音乐女教师,戴着玳瑁架的pince - nez⑥,还有个上了年纪而且很胖的法国人阿甫古斯青·米海雷奇,他在一家化妆品工厂里工作。


“我今天没吃午饭,”他的 maman说。“我得打发女仆去买面包。”


“杜尼雅希!”法国人叫了一声。


不料女仆已经由女房东不知差遣到哪儿去了。


“哦,这也没关系,”法国人说,畅快地微笑着。“我自己马上去买面包就是。哦,这没什么!”


他就把他那支辛辣发臭的雪茄烟放在一个显眼的地方,戴上帽子,走出去了。他走后,他的 maman就开始对音乐女教师讲她怎样在舒米兴家里做客,人家待她多么好。


“要知道,丽丽·舒米兴娜是我的亲戚,……”她说。


“她故去的丈夫舒米兴将军是我丈夫的表哥。她出嫁前是柯尔勃男爵家的小姐……”“ maman,您在胡说!”沃洛嘉生气地说。“您何必说谎呢?”


他知道得很清楚, maman说的是实话。她所讲的关于舒米兴将军和将军夫人原是柯尔勃男爵小姐的话,没有一句是谎言,可是他仍旧觉得她在说谎。她说话的口气也好,脸上的神情也好,她的眼光也好,总之,一切都显得她在撒谎。


“您在说谎!”沃洛嘉又说一遍,伸出拳头捶一下桌子,用力那么猛,弄得所有的茶具都颤动起来,连 maman的茶也泼翻了。“为什么您讲那些将军和男爵?那都是谎话!”


音乐女教师慌了手脚,用手绢捂住嘴咳嗽起来,假装她喝茶呛着了,maman却哭了起来。


“我该到哪儿去好呢?”沃洛嘉暗想。


街上他已经去过,同学家里却不好意思去。他又没来由地想起那两个英国女孩。……他在“公用房间”里从这个墙角走到那个墙角,然后走进阿甫古斯青·米海雷奇的房间。这儿有芳香油和甘油肥皂的强烈气味。桌子上,窗台上,以至椅子上,都放着许多小瓶、玻璃杯、酒杯,里面盛着各种颜色的液体。沃洛嘉在桌上拿起一份报纸,翻开来,看一眼报名:《 figaro》⑦。……这张报纸发散着一股浓烈而好闻的气味。


随后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把手枪。……


“算了,您别放在心上!”隔壁房间里音乐女教师在安慰他的 maman.“他还那么年轻!年轻人在他那种年纪,头脑里总难免有些多余的想法。对这种事也只好想开一点。”


“不,叶甫根尼雅·安德烈耶芙娜,他给惯坏了!” maman象唱歌似的说。“没有人管教他,我呢,又软弱,没有办法。


哎,我真不幸啊!“


沃洛嘉把枪口放进嘴里,摸到一个象扳机或者勾机之类的东西,用手指按一下。……然后他又摸到一个凸出的东西,就再按一下。他把枪口从嘴里取出来,用制服大衣的底襟把它擦干净,看一下枪机。他生平从来没有拿过武器。……“好象得把它扳起来才成,……”他想。“对,大概是这样。……”阿甫古斯青·米海雷奇走进“公用房间”,笑着讲一件什么事。沃洛嘉又把枪口放进嘴里,用牙齿咬住,再用手指在一个东西上按了一下。枪声响起来。……不知什么东西带着可怕的力量在沃洛嘉的后脑壳上打了一下,他就扑在桌子上,脸埋在那些小瓶和酒杯中间。然后他看见他那去世的父亲头戴大礼帽,礼帽上缠着一条很宽的黑丝带,大概是为了悼念一位什么太太,在曼东的人行道上走着,他父亲忽然用两只手抱住他,他俩就飞进一个很黑的深渊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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