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依尼茨男爵有事找您,您愿意跟他谈吗?“
初次登台的女演员显然动摇了。
“您有什么事?”她问。
“唉,见鬼去吧!我能有什么事?我没有工夫多说废话!
好,我来说一二三。等我数到三,要是您不开门,我就走掉,从此以后您就休想再跟我见面。……不过给您捧场的人可真是多呀!这我注意到了,因为我身后和两旁都有人揪我的衣服。……好,我开始数,……一……二……好……好……“化装室里靠近房门的地方,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三!”男爵说。
门锁卡搭一响,房门轻轻地开了。化装室里轻盈地走出一个俊俏的使女,笑吟吟地经过男爵鼻子跟前。男爵往前迈出一步,他的嗅觉顿时淹没在化装室的幽香里。女演员裹着一块披巾,站在黑暗的窗子旁边。她身旁放着一件连衣裙,原是准备穿上身的。……她双颊绯红。她羞得脸上发烧了。……“我的上帝,她还多么纯朴啊!”男爵暗想,然后鞠躬,说道:“我请您原谅!我过一分钟就要走了,所以……”初次登台的女演员抬起眼睛来瞧着男爵。她的眼睛里充满好奇的神情。她这是第一次见到他,然而她还在戏剧学校里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听到过那么多关于他的议论了!她听过传说,早就崇拜他了。
“您有什么事,男爵?”在沉闷的静寂中过了一忽儿,她问道。
“请您,mademoiselle,原谅我硬要见您,可是……说老实话,我喜欢您!”
初次登台的女演员低下眼睛。她的脸越发红了。
“我不喜欢恭维,”她说。
“上帝,她多么纯朴啊!”男爵暗想,然后说:“您的老板给您定下多少钱的薪金?”
“还没定下来,可是就要定了。……至于定多少钱,我不知道。……最初一段时期大概至多不过两千达列尔②吧。
……“
“嗯。……价钱不校……最初一段时期这个数目也就够多的了。”
男爵停住嘴,目不转睛地瞧着初次登台的女演员。女演员又害羞又存着希望,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才好。
“要是您到我那儿去,”冯·扎依尼茨沉默一下,说道,“那您得到的钱就要多一百五十倍。”
女演员粉红的脸颊变得惨白,就象男爵的麻布衬衫一样。
……她高叫一声,把两只手一拍,仿佛被一百尊大炮的轰鸣震坏了似的,顿时倒在蒙着丝绒的圈椅上。她发了歇斯底里。
冯·扎依尼茨鞠个躬,走出去。等到使女走进化装室里来,女演员却在痛哭。她的哭声断断续续,夹杂着笑声。使女吓坏了,从化装室里跑出去。过一忽儿,演员们分成几伙人。一 伙伙的人交头接耳地议论,斜起眼睛瞧着化装室的房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对:是该对男爵的无礼行动愤慨呢,还是该……羡慕痛哭的新演员的鸿运?那个未婚夫象疯子似的冲进化装室里,在她脚跟前跪下,哀叫起来:“您不要哭,我亲爱的!绝不能让他白白地侮辱您一场!
可是……见鬼,为什么您给这个恶魔开门呢?“
初次登台的女演员把泪痕斑斑的脸靠在她未婚夫的白色胸衬上,两只手放在他肩膀上,低声说:“啊,乔治!我多么走运啊!我和你多么走运啊!他答应多给一百五十倍呢。我们在戏剧学校里就听说,冯·扎依尼茨男爵是说话算数的!只是可惜,他生得不好看!可是……多给一百五十倍啊!!你去一趟,我的朋友,要求他们对观众申明一下,就说我有病,不能继续表演了!”
第二天,初次登台的女演员就从“被崇拜的”冯·扎依尼茨那儿得到预支给她的三个月薪金。……这件事是真实的,不过究竟真实到什么程度,我就不得而知了。
男爵的第二个支出项目是赌博。扎依尼茨很少赌博。他嫌打牌乏味。可是他一旦坐下,就会因为乏味而输掉数目极大的款子。不过他因为感到乏味倒发明了一种他个人用纸牌赌钱的方法。他的赌法简单极了。这叫做“黑与红”。
“这是红牌还是黑牌?”扎依尼茨拿纸牌的背面给他的对手看,问他说。“要是您猜中了,您就赢了;要是您没猜中,我就赢了。”
比这更聪明的赌法,扎依尼茨就未必能发明出来了。不过他也真有本事,用这个赌法不出两个傍晚就把伏尼奇伯爵的领地输出去了,那是从前他爷爷阿尔土尔在加里西亚买下的。伏尼奇伯爵的领地是他头一宗重大的损失。
第二宗损失是他的妻子冯·扎依尼茨男爵夫人,她给他的行径活活气死了。第三宗损失是他女儿,一个假充正经而头脑糊涂的女人。他为整顿败落的家业,不得不把她嫁给一
个拚命想钻营到贵族地位上来的犹太籍银行家。于是扎依尼茨男爵的领地落到最悲惨的命运。它抵押给银行家女婿,只换回一点点钱,后来拍卖的时候,女婿就把它买下,据为己有了。最后卡尔开枪自杀,却不顺利(子弹打中他的肩膀),后来在他女儿和教士们面前死去,临终给银行家留下几张金额颇大的期票“以备急需”。
他儿子阿尔土尔在母亲死后给送到维也纳进寄宿中学,那时候他才十二岁。他在学校里学会三国语言,毕业后考进大学语文系。不久阿尔土尔离开语文系,改读数学系。在这个系里他很得手。他写出关于微分学的大学生优秀论文而获得奖金。在数学系毕业后他重又研究语文学。要不是他每月从邮局和他父亲的代理人手里领到几千款项,那么这种从一个码头到另一个码头的漫游,倒也许会有很好的结果。那几千款项冲昏了他的头脑。自从进大学那天起,他花费大笔的钱购置图书,可是后来厌倦了,就失去立足点,顺着父亲的脚印走去。……他到巴黎去了。成千封要钱的信从巴黎飞到扎依尼茨男爵的庄园上来。卡尔心软,因此没有一封信没得到回答,每封复信都夹着银行的支票。说来也是阿尔土尔走运,他从祖国收到的汇款一个月比一个月少,寄到巴黎的次数也越来越希……几千渐渐地减成几百。随着父亲去世的消息传来,阿尔土尔收到一千法郎和银行家姐夫写来的一封信。银行家写道,寄上的一千法郎就是阿尔土尔·冯·扎依尼茨男爵的全部财产,此后他阿尔土尔就不能再有所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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