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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奇鸟行状录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村上春树 | 发布时间: 856天前 | 26846 次浏览 | 分享到:


    我进厨房做了黄油烤鱼、色拉和酱汤。这时间里妻坐在厨房桌前发呆。


    "噢,5点30分时你可出去了?"妻问,"打电话来着,想告诉你晚点回家。"


    "黄油设了买去了。"我说谎道。


    "顺便到银行了?"


    "当然。"我回答。


    "猫呢?"


    "没找到。你说的那家空屋也去了,连个猫影也没摸着。怕是跑远了吧。"


    久美子再没表示什么。


    饭后我洗完澡出来,见久美子在熄掉灯的客厅黑暗中孤单单地坐着。穿灰色衬衫的她如此在黑暗中静静缩起身子,仿佛被扔错地方的一件行李。


    我拿浴巾擦头发,在久美子对面沙发坐下。


    "猫肯定没命了。"久美子小声道。


    "不至于吧,"我说,"在哪里得意地游逛呢!肚子饿了就会回来的。以前不也同样有过一次吗?在高圆寺住时就……"


    "这次不同,这次不是那样的,我知道的。猫已经死了,正在哪片草丛里腐烂。空屋院里的草丛可找过了?"


    "喂喂,屋子再空也是人家的,怎么好随便进去呢!"


    "那你到底找什么地方了?"妻说,"你根本就没心思找,所以才找不到!"


    我叹了口气,又拿浴巾擦头。我想说点什么,知久美子哭了,逐作罢。也难怪,我想,这只猫是一结婚就开始养的,她一直很疼爱。我把浴巾扔进浴室农篓,进厨房从冰箱拿啤酒喝着。一塌糊涂的一天,一塌糊涂的年度中一塌糊涂的月份里一塌糊涂的一天。


    绵谷升啊,你这家伙在哪呢?拧发条鸟已不再拧你的发条了不成?


    简直是一首诗:


    绵谷·升啊,


    你这家伙在哪呢?


    拧发条鸟已不再拧


    你的发条了不成?


    啤酒喝到一半,电话铃响了。


    "接呀!"我对着客厅里的黑暗喊。


    "不嘛,你接嘛!"久美子说。


    "懒得动。"我说。


    没人接,电话铃响个不停。铃声迟滞地搅拌着黑暗中漂浮的尘埃。我和久美于此时都一言未发。我喝啤酒,久美子无声地哭泣。我数至20遍,便不再数了,任铃声响去。总不能永远数这玩艺儿。




 第二章


    满月与日食、仓房中死去的马们


    一个人完全理解另外一个人果真是可能的吗?


    也就是说,为了解某某人而旷日持久地连续付出实实在在的努力,其结果能使我们在何种程度上触及对方的本质呢?我们对我们深以为充分了解的对象,难道真的知道其关键事情吗?


    我认真思索这个问题,大约是从辞去法律事务所工作一周后开始的。而在此之前的人生旅途中,一次都未曾真正痛切地怀有此类疑问。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维持生计这一作业本身已足以使自己焦头烂额,而无暇考虑自身。


    如同世上所有重要事物的开端无不大抵如此,使我怀有此类疑问的起因是极其微不足道的。久美子匆匆吃罢早餐出门之后,我把要洗的东西放进洗衣机。洗衣时整理床铺,刷盘洗碗,给地板吸尘。接下来便是和猫坐在檐廊里翻看报纸上的招聘广告和减价商品广告。时至中午,随便弄一个人的午餐吃了,就去自选商场采购。买罢晚餐用料,在减价商品专柜买洗衣粉,买纸巾和卫生纸。然后回家为晚饭做好准备,便倒在沙发上边看书边等妻回来。


    那还是刚失业不久的时候,那样的生活对我莫如说是新鲜的。再也不必挤电车去事务所上班,也不必见不想见的人。既无须接受某某的命令,也无须命令某某。用不着和同事一起在附近拥挤的餐馆吃什么份饭,用不着被迫听昨晚棒球比赛如何如何。读卖巨人队4号击球手二死满垒本打也罢三打也罢,早已与我了无干系。这委实令人惬意。更无比惬意的是可以在自己中意的时候着自己中意的书。至于这样的时光能维持多久我自是不知,反正一周来随心所欲的生活正合吾意,而尽可能不去考虑将来。这好比是自己人生当中的一种休假,迟早结束。但结束之前不妨尽情受用。


    不管怎么说,纯粹出于自身兴趣看书尤其看小说是久违的享受了。这些年来看的书,不是法律方面的,便是通勤电车中可草草读毕的小开本,别无其他。倒也不是有人做出规定,但法律事务所里的人如若手捧多少有点看头的小说,纵然不被说成品行不端,亦被视为不宜之举。一旦此类书在自己公文包或抽屉中给人发现,人们势必视我如生癞的狗,并且无疑要说什么"嗬嗬,你喜欢小说,我也喜欢来着,年轻那阵子常看。"对他们来说,小说那东西是年轻时看的,犹如春天摘苹果秋季收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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