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早上已经见了那个女人。付了她的诉讼费,就可以完全免除清偿赔偿金;另外——这一点,我知道是更值得你多多考虑的,我的好先生——以她的名义,用写信给我的形式,发表一篇自愿的陈述,声明这件事一开始就是由道孙和福格这两个人教唆、惹起来的;说她非常后悔,做了烦扰和伤害你的工具;并且说她要求我出面调解,请求你原谅。”
“你是说,如果我替她付诉讼费的话吧,”匹克威克气愤地说:“真是个有价值的证词!”
“这里没有什么假定的余地,我的好先生,”潘卡得意地说。“我所说的那封信就在这里了。我还没有踏到这个地方或者和巴德尔太太说通过什么消息,另外一个女子在今天早上九点钟就送到我的办公室了,凭良心说。”矮小的律师从那一卷文件里拣出那封信,放在匹克威克先生的胳臂肘前面,一连吸了两分钟的鼻烟,眼睛一眨也不眨。
“你要说的都说完了吗?”匹克威克先生和气地问。
“不见得,”潘卡答。“我现在还不能说,那承认字据的措辞、名义问题以及我们所能搜集到的关于起诉的全部经过的证据,已经足以证明那是阴谋的诬告。我恐怕还不能说,我的好先生;他们太狡猾了,我想。我是说,无论如何,把全部事实合起来看,已经足以在所有明白道理的人的心目中都为你辨明是非了,喂,我的好先生,我来征求你的意见。这一百五十磅,或者一百五十磅上下一点——算个大概数吧——在你是算不了什么的。你受了不利的判决;对,他们的裁决是错的,不过,他们是作为对的来决定的,而那是对于你是不利的。你现在只有一个机会,只要很轻易的条件,就可以使你的地位同继续留在这里大小相同了;你留在这里,在不了解你的人看来,那完全是出于单纯的、执迷不悟的、残酷的顽固而已,我的好先生,相信我吧。这机会可以使你回到你的朋友们那里,可以恢复你的以前事业、你的健康和娱乐;可以解放你的忠诚依恋的仆人,否则他就要陪你坐牢坐到你死,那么,对于利用这个机会,你还有什么犹疑?尤其是,可以使你以德报怨,来把这个女子从悲惨和堕落的情况中解救出来,我知道,我的好先生,那是合乎你的心思的。如果照我的意思做的话,哪怕是男子也不应该被送到这种环境中去,这种痛苦加在一个瘦弱的女子身上,那就更加可怕和野蛮了。我的好先生,不仅作为你的法律顾问,还作为你的非常忠实的朋友,我问你,你是否只为了那种无谓的顾虑,怕让很少的几镑金钱落到那两个流氓的口袋里,就放弃可以达到这么多目的和做这些好事的机会?其实这钱对于他们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只会使他们越来越贪心、因而更快地做出以毁灭为结束的暴行。我把这些需要考虑的事实向你提出了,我的好先生,我说得既没有力量又不充分,但是我请你想一想——好好地想一想,尽管多想一会儿好了;我在这里非常耐心地等着你的回答。”
匹克威克先生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潘卡先生还没有来得及把发表了这样长篇大论的议论之后所迫切需要的鼻烟吸掉二十分之一,外面就发出了一阵杂乱的叽咕声,随后,门上发出一声迟疑的响声。
“哎呀,”显然已经被他朋友的呼吁搞得很激动的匹克威克先生叫起来:“那门多捣蛋呀!谁呀?”
“我,先生,”山姆·维勒答,伸进头来。
“我现在不能够同你谈话,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我现在有事,山姆。”
“请你原谅,先生,”维勒先生答。“不过这里有一位女士,先生,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我不能见任何女士,”匹克威克先生答,他的脑子里充满了巴德尔太太的样子。
“我不大相信呢,先生,”维勒先生激动地说,摇着头。“如果你知道谁在附近,我相信你的口气就会变了;就像那老鹰听见知更鸟在角落里唱歌的时候,大笑一声说的”
“是谁呢?”匹克威克先生问。
“你见她吗,先生?”维勒先生问,用手带住了门,好像他在门后藏着什么非常奇怪的动物似的。
“我想我必须见她了,”匹克威克先生说,对潘卡看看。
“那么好,开始吧!”山姆嚷着说。“打锣,开幕,两个阴谋家出场。”
山姆·维勒说完,就推开了门,那生聂尔·文克尔先生神情恍惚地冲进来了,搀着手跟在他后面一位青年女士,正是在丁格来谷曾经穿过毛皮口子的靴子的那位;她现在由于露出逗人喜欢的娇羞和惶恐,穿戴着紫丁香色的丝衣服、漂亮的软帽的贵重的面纱,显得比以前更漂亮了。
“爱拉白拉·爱伦小姐!”匹克威克先生说,立起身来。
“不,”文克尔先生回答,跪下来了,“文克尔太太。请原谅,我亲爱的朋友,请原谅!”
假使不是有潘卡的笑脸以及背景上有山姆的那漂亮女仆的形体作为确切的旁证,匹克威克先生几乎不能相信,或者简直说不相信自己看到和听到的一切。潘卡他们正怀着最高兴的满意神情,注视着这些行动。
“啊,匹克威克先生,”爱拉白拉说,声音很低地,像是被沉默吓慌了,“你能够原谅我的轻率吗?”
匹克威克先生对这恳求没有用语言回答;只是连忙摘下眼镜,握住青年女士的两只手,吻了她无数次——或许比绝对必须的要多好多次呢——然后,仍旧握着她的一只手,对文克尔先生说他是个无法无天的小伙子,叫她站起来:文克尔先生呢,已经在一种后悔的态度中间用帽子边括了几秒钟鼻子,就照着做了;于是,匹克威克先生在他背上拍了几下,然后高兴地和潘卡握握手,潘卡呢,在祝贺上并不落后,也用适当的善意恭贺了新娘和漂亮的女仆两位,又特别诚恳地用力握住文克尔先生的手,之后,就用鼻烟来收敛起他的快乐的表情,吸了那么多,足以叫六、七个长着普通鼻子的任何男子打一辈子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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