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种问话,马丁先生带着极其惊讶的对他的两个朋友看看,随后三位绅士各自用右手的大拇指朝左肩膀上面一挑。这个动作有一个不充分的解释,就是那非常不成文的话“不见得吧”;它由若干位惯于一致行动的女士们或绅士们执行起来的时候,有非常优雅和活泼的效果;这说法带着一种轻松和打趣的讽刺意味。
“能够!”马丁先生重复匹克威克先生的话,带着一种怜惘的微笑。
“唉,假如我那样不懂人情世故,我就会吃了我的帽子,还会把扣子吞下去,”做牧师的绅士说。
“我也会这样,”好运动的那位,严肃地加上一句。
说了这种序言之后,三位同房者就一口气告诉了匹克威克先生,金钱在弗利特正和在外面一样;他要什么,就几乎立刻就能使他得到;如果他有钱,并且不反对花钱,那么他只要表示愿意独自住一间房子,他半小时之内就可以占有一间,并且还有案具和装备。
随后,大家分手了,双方都很满意,匹克威克先生重新走回门房,那三位同伴呢,走到咖啡间,去花掉那位牧师由于令人赞赏的精明和远见而特地向他借来的五先令。
“我知道嘛!”匹克威克先生把回去的目的说明之后,洛卡先生说,并且格格地笑了一声。“我不是说过吗,南迪?”
那把万能小刀的哲学气的主人咕嗜着肯定地回答了一声。
“我知道你需要一间独自一个人住的房间嘛,好人!”洛卡先生说。“让我想想看。你需要些家具的。你要向我租吧,是吗?那就对呢。”
“非常高兴,”匹克威克先生答。
“在咖啡间楼上有一间特别棒的房间,那是属于一个高等法院的犯人的,”洛卡先生说。“一个星期要破费你一镑。我想你不在乎吧?”
“一点都不再乎,”匹克威克先生说。
“那么就和我一起去吧,”洛卡先生说,很迅速地拿起帽子:“只要五分钟事情就可以解决。天哪!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愿意大大方方地拿出钱来呢?”
正像看守所预言的,事情很快就办妥了。那高等法院的犯人在那里住了很久,久得失去了朋友、财产、家庭和幸福,获得了独自在一个房间的权利。然而,因为他处在常常缺乏面包的麻烦情况之下,吃尽苦头,所以他热心地倾听匹克威克先生租房子的提议了。为了每周二十先令的租费,他乐意立下契约让出那房间的单独占有权,让随便什么要住的人们去负担。
他们交易办妥之后,匹克威克先生带着痛心的关怀观察他。他又高又瘦、面无人色,穿着一件旧大衣和一双拖鞋,两颊深陷,眼光闪烁不定,而且很锐利。他的嘴唇没有血色,骨骼又突出又削瘦,上帝保佑他!囚禁和贫困已经慢慢地折磨了他二十年。
“如果这样你能住在哪里呢,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说,把预付的第一星期的租金放在摇摇晃晃的桌子上。
那人用颤抖的手把钱收起来,回答说他还不知道;他得去看看他可以把他的床搬到什么地方。
“恐怕,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说,把手轻轻很同情地放在他的手臂上:“恐怕你不得不去什么拥挤嘈杂的地方了。那么,在你需要安静的时候,或者你的朋友们来看你的时候,就请你把这房间当作自己的吧。”
“朋友们!”那人插嘴说,他的声音在喉咙里咯咯地响着。“假使我死了葬在世界上最深的地洞里,躺在我的棺材里牢牢地用螺丝钉钉住和焊起来,带着泥土在这监狱的地基下的黑暗而污秽的沟里腐烂掉,我也不会比现在这里更被人遗忘和无人理睬了。我是一个死了的人——对于社会说是死了,甚至没有获得他们给予那些灵魂要去受审判的人的怜惘。朋友们来看我!我的上帝!我在这个地方从生命的盛年陷入了老境,当我死在床上的时候,不会有一个人举起手来说一句,‘他去了倒是天恩!’
他说话时候很激动,使他脸上放射出一种不常有的光彩,到他说完之后,那种激动神情也就消失了,他把枯萎的双手匆忙而慌张地拱一拱,拖着步子走出房间。
“倒很倔强,”洛卡先生说,微笑一下。“啊!他们像那些象;随时会心血来潮,发起野性来!”
说了这种深表同情的话之后,洛卡先生开始布置房间;他办得如此迅速,不一会儿房里就有了一张地毯、六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张沙发床、一把茶壶和各种小物件,这些都是租的,租金非常合理,每星期二十七先令六便士。
“那么,现在还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替你办吗?”洛卡先生问,怀着极其满意的心情四周环视,快快活活地把第一周的租钱握在手里,弄得叮当地响。
“啊,是呀,”匹克威克先生说,他沉思了一会儿。“这里有什么人可以使唤去做点什么吗?”
“打发到外面去的,你的意思是?”洛卡先生问。
“是的;我是说能够到外面去的人,不是犯人们。”
“不错,有的,”洛卡先生说。“有个不幸的家伙,他有个朋友在穷人部,他心甘情愿做任何这一类的事情。他正在当临时的零工,已经有两个月了。我要去叫他吗?”
“请吧,”匹克威克先生答。“且慢——不。穷人部吗,你说?我倒想去看看;——我亲自去找他吧。”
债务人监狱的穷人部,正如它的名称所说明的,里面关的是负债者中间最贫按穷和最卑贱的社会最底层。派到穷人部的犯人不用付租金或者同房费。他的费用按照他坐牢的日期折减,他有权利得到一份少量的食物;那是因为时常有少数慈善人士在遗嘱里留下区区的遗产而得以供给的。我们的大多数的读者都还记得,直到最近几年之前弗利特监狱的围墙里面还有一种铁笼子,那里面站了一个饥饿相的男子,时时搭着钱箱,用可怜的声音叫唤,“做做好事,记住穷苦的负债人;做做好事,记住穷苦的负债人。”这箱子如果有任何收入,就分给穷苦的犯人:而这下贱的工作是由穷人部的人互相轮着班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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